白芷的瞳孔化作银白色,魂镜阵列突然折射出刺目强光。
突然祭坛中延伸的长生树树枝攀上悬浮在四周的魂镜,镜面泛起陶土色的波纹。
宋玉升增生出的鬼面触碰到四周镜壁时,突然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尖啸──每块魂镜都映出宋玉升扭曲的脸,却在镜中世界里反向增生出纯白骨骼,像无数只手攥住他体内的五通。
“应初羽!该你了!”白芷的发丝被镜光染成银白,指尖鲜血滴在镜阵中心。
下一刻就见应初羽的身影在镜面间闪烁,每掠过一面镜子,就有一尊陶土分身凝形而出。
她的双掌按在最近的魂镜上,陶土顺着镜面纹路疯长,竟在所有镜中世界同时筑起琉璃色的陶墙。
应初羽跃进镜阵的瞬间,长生树的根系从镜面中穿透出来,将宋玉升的外围织成囚笼。
而后镜中爆出的陶土凝成的长枪,穿插在长生树的树枝中,无数根长枪同时刺向树枝囚牢的裂缝中,逼得宋玉升发出嘶吼声。
郝来生咳着血大笑,双手结出从未用过的禁术印──“黄泉渡往生!”
郝来生原本从胸口处转移至手掌的往生瞳一瞬间消失不见,而后浮现在他的眉心间。
只见往生瞳突然裂开三道血痕,幽光透过魂镜折射进血色河流,在应初羽的陶土长枪上烧出滚烫的咒文。
当她跃进最后一面魂镜时,所有镜面突然同时爆发出白光。
“呃啊——!”囚牢被轰穿的刹那,宋玉升的鬼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他试图撕裂空间遁逃,却被郝来生用往生瞳定在原地。
而应初羽的陶土锁链再次从魂镜中同时探出,将他的四肢钉死在镜阵中央。
白芷举起胸前的最后一面魂镜,镜中映出她们所有人重叠的身影,随着她将镜面猛地扣下,宋玉升的身体在魂光与陶火的绞杀中寸寸崩裂。
郝来生的禁术印记早已潜伏至血河中,等待着就是最后一击。
暗河突然沸腾,九条青铜锁链从血河底部钻出,捆住宋玉升的每一张鬼面,应初羽的真身从中央魂镜踏出,每一步都带起陶土巨浪。
她双眼兽瞳之下伴随着陶土重瞳,右手从胸口抽出一柄刻满西王母符文的骨刀。
“这一刀,要你永世没入地隙,日日受千魂噬心之刑。”
骨刀刺入宋玉升心脏的瞬间,所有魂镜轰然炸裂,镜片与陶土交融,在他周身凝结成密不透风的陶土茧。
茧壳表面浮现三百张痛苦人脸,正是被他残害的亡魂。
“这一枪,祭我族泥匠亡魂!”
她右侧幻化出的长枪贯穿宋玉升的躯体,将他钉死在长生树的根系上。
宋玉升的鬼面发出最后一声尖啸,身躯从被刺穿的心脏处开始陶土化。
那些增生出的鬼面纷纷脱落,在暗河中化作狰狞的陶俑残片。
“不…可能...”他的本体核心浮现出宋玉升原本的人类面容,却在下一秒被郝来生的长生树上的泥娃娃彻底咬碎,“我明明...就差…一点得到长生...泥...”
暗河突然掀起巨浪,将他破碎的躯体卷入水底深渊,发出某种上古巨兽的低吼声。
应初羽居高临下看着重回平静且不见任何血迹的暗河,喃喃说道:
“至此,獠祭渊祭祀…完毕。”
水面上只余一颗泛着幽光的陶土心脏,被应初羽用最后一丝力气捞起,而后那颗陶土心脏被泥娃娃搬运至树上。
应初羽嘴唇苍白无比,看着重新回复生机的长生树虚弱地笑了一下。
“砰!”的一声,应初羽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初羽!初羽!”郝来生赶紧冲了过去,将应初羽抱在怀中。
郝来生颤抖的手指按在应初羽颈侧,那里本该跳动的脉搏被陶土化的血管替代,发出诡异的嗡鸣。
度朵小心翼翼解开应初羽的衣襟,锁骨下的裂纹已蔓延至心脏,裂口处探出的不再是陶土根须,而是细小的青铜枝桠,神格复苏的征兆。
“她还活着,”度朵的苗刀上的暗纹符咒突然发烫,“但等她醒来以后还有没有可能是现在这副模样,就说不定了。”
刀身映出应初羽额间浮现的野兽图腾,郝来生这才发现,长生树的根系正通过暗河与她相连,每根树须都在输送暗金色液体。
就在众人稍松一口气时,暗河对岸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特派队仇梦遗,申请归队。”
她的声音平静得诡异,制服整齐得不染尘埃,甚至连鞋底都没有沾上一滴水渍,仿佛她进入地宫后什么也没被波及到。
骆琳看着她朝两支小队走来,开口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但骆琳一旁的解双云却默默握紧了弓柄,指尖泛白。
度朵的蛇瞳骤然收缩——仇梦遗的影子里,隐约有半张青黑色的鬼面一闪而逝。
仇梦遗微笑着走向度朵,右手背在身后:“度队长,辛苦了。”
就在两人相距三步时──“唰!”的一声。
仇梦遗的左手突然化作利爪,直掏度朵心窝。
度朵侧身闪避,苗刀横斩,却见仇梦遗的伤口没有流血,反而渗出青黑色的液体。
“半鬼化?!”封烬的匕首已抵住仇梦遗后心,却被她反手一掌震退三步。
这时两支小队才好好打量面前奇怪的仇梦遗。
她左眼缠着渗血的绷带,右眼却亮得骇人,她看着郝来生怀里的应初羽,扯起一抹讥笑:“真感人啊……可惜你们救的人快要变成一具空壳了。”
“仇梦遗?”度朵的刀横在胸前,“你是要背叛总部?”
“背叛?”她扯出讥讽的笑,指尖突然刺入绷带,抠出半颗跳动的眼球,“我早被总部抛弃了,而且托你的福,我比死更惨!”
仇梦遗的声音淬着毒,每说一句,绷带下就钻出几缕黑雾: “那年会议室惨案——根本是场梦!你看到的‘叛徒高层’全是我的手笔。”
当年度朵挥刀劈向“叛徒高层”,尸体倒地却化作碎块——全是梦境傀儡。
“惠详早被五通寄生是他给我选择,而总部其他人都等着我在那一刻耗尽异能!”
就在六门被总部弹劾后,仇梦遗在电梯里遇见她们之前,她去往惠详的匕首捅进她眼眶,血泊中递来黢黑的心脏:“吃下去,五通大人给你新生……”
“至于你——”她的指尖化作骨刃直指度朵,“你大闹总部时,可想过我的织梦透支后,会永久碎裂?!”
那时候仇梦遗耗尽异能,蜷缩在医疗舱,惠详的声音从广播传来:“背锅侠……滋味如何?”
度朵眯了眯眼看着面前被所谓的“仇恨”变得面目全非的仇梦遗,冷笑出声:“你的意思是……我造成的一切?”
“对啊,都是拜你所赐!我明明是总部最看好的一个,就是因为那次──我就被总部抛弃了!”
仇梦遗的军装突然撕裂,后背钻出五根骨刺,正是体内出逃的五通鬼骨牙。
“多亏惠详大人,”她抚摸着骨刺,“他帮得到五通本源,现在我的织梦……重获新生。”
绷带炸裂,黑洞洞的眼眶里睁开一只紫晶鬼瞳,照向度朵的瞬间,度朵的苗刀竟刺向自己咽喉。
旁边的众人想要上前阻止却没想无论如何也无法驱动自己的身体,想要张嘴也无法开口说话。
仇梦遗怨恨地看向度朵,表情带着疯狂狠毒和期待。
千钧一发之际,被控制的度朵突然将对准自己的苗刀,“咻”的一下掷向仇梦遗。
苗刀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刺穿仇梦遗的肩膀,重回度朵手中。
“好玩吗?”
度朵的脸上扬起一个恶劣的笑容看向仇梦遗,她继续开口说道:
“不愧是织梦的,我看你已经沉浸在自己所想的梦里…无法自拔了。”
长生树上那颗陶土心脏骤亮,仇梦遗她下意识看向应初羽,但她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而后仇梦遗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度朵,她的鬼瞳如遭雷击,淌下黑血:
“西王母血脉……该死!”
长生树根系应声暴动,仇梦遗却早有准备地甩出三枚骨钉,正是惠详给她的“钥匙”。
“看在以前是同僚的份上告诉你们——獠祭渊只是开始,地隙已经复苏了,你们快点想好怎么死,再见时我可以满足你们。”
暗河突然裂开通道,五通残存的鬼面裹着她遁入虚空。
两支小队想要继续追下去,却被郝来生拦住:“先救初羽!她的心脏……在陶土化!”
度朵看到应初羽的心脏处已经布满裂纹,整个人面如死灰,她鬼使神差地将耳朵附在应初羽的心脏处。
而下一刻就听见一道声音:
“王母历劫三千七百九十轮,祭渊启,地隙崩,五通破封,万鬼归狰。"
暗河尽头传来仇梦遗的狂笑:“多谢你们在这里开启獠祭渊……现在,该迎接真正的‘神明复苏’了!”
那道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她的耳蜗,更在她脑海中炸开。
这声音并非仅她一人听见,暗河汹涌的能量仿佛成了扩音器,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在场所有人的意识里。
那“祭渊启”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
谁会是祭品?开启獠祭渊的钥匙?是濒死的应初羽,还是此刻抱着她的度朵?绝望和猜疑在空气中无声蔓延,两支小队所有人想要搭上度朵的肩膀安慰时。
下一刻异变陡生。
暗河尽头仇梦遗的狂笑戛然而止,并非消失,而是被一股更古老、更宏大的力量强行压了下去,化作地底深处一声沉闷的呜咽。
度朵怀中的应初羽心脏处,那些蛛网般的裂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这光芒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洪荒的苍凉与威严,瞬间吞噬了度朵和应初羽。
天旋地转,意识剥离。
当度朵勉强稳住心神,发现自己已不在阴冷的暗河洞穴。
她依然背着应初羽,但脚下是冰冷光滑、刻满奇异兽纹的黑色玉石,四周是无边无际、流淌着星屑般光点的混沌虚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混合着血腥、草药、星辰尘埃以及猛兽巢穴般的原始野性。
她的面容模糊在流动的混沌之后,只能隐约窥见轮廓,既非绝美也非慈祥,而是超越岩石般的亘古与漠然。
她人身端坐,却带着一种猛兽踞守巢穴般,一条粗壮、覆盖着暗金与玄黑相间斑纹的豹尾,无声地垂落在玉座一侧,尾尖微微卷曲,蕴含着无穷力量。
当她微微侧首,混沌雾气短暂散开一隙,度朵仿佛瞥见其唇齿开合间,闪过一抹非人的、如同虎齿般的森白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