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月光稀薄,只勉强为这幽静的庭院披上了一层银纱。阮樾轻手轻脚地将母亲王氏送回她的小院,每一步都踏得格外小心,生怕惊扰了这份沉静的哀伤。王氏的身躯在微弱的灯火下拉长,显得愈发瘦弱与无助,她的抽泣声虽轻,却如细针般扎在阮樾的心头,让他不禁蹙紧了眉头。
路上,两人默默无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与沉重。阮樾注意到母亲王氏的肩膀微微颤抖,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即解下自己外袍的系带,温柔地将外袍披在王氏肩头。送王氏回到房间后,阮樾站在门槛边,望着母亲被侍女扶着蹒跚步入内室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回到书房的路途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
推开主屋书房的门,眼前的景象与之前的混乱截然不同,仆人已经把原本狼藉的书房收拾完了,只留下淡淡的檀香在空气中缭绕,平添了几分宁静与沉思的氛围。
父亲阮景和独自立于窗边,背对着门,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身影上,将他的孤寂拉得长长的,仿佛与这无尽的夜色融为一体。阮樾的心猛地一紧,他轻声唤了一句:“父亲。”
阮景和闻声转身,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上,疲惫与愁绪交织。他望着阮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随即又迅速被深沉所取代。
“樾儿,你来了。”
阮樾缓缓步入书房,目光在父亲身上停留片刻,随即移至桌上那盏昏黄的油灯,灯芯跳跃,如同他此刻的心绪。
阮景和引导阮樾在宽大的书桌前坐下,两人的身影在跳动的烛光下交错。他提起紫砂壶,手腕轻转,清澈的茶水便缓缓注入了面前的瓷杯中,发出细微而悦耳的声响。阮景和将茶杯轻轻推至阮樾面前。
“樾儿,你刚刚正好也撞见了,以你的聪慧想来也猜到了几分,你如今也这般大了,有些事情你若想知晓,为父也不再隐瞒。”见阮樾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他轻叹一口气,缓缓开口。
“陛下昨日宴前召我与你母亲入殿,陛下想在军中封你为右将军,我替你回绝了,你自己的想法如何?或是你要是愿意,像你母亲说的那样,与你外祖一家联系在朝中从七八品小官开始做也是可以。”
“陛下忌惮阮家,右将军一职怕是不妥”阮樾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香迅速在唇齿间蔓延开,他顿了一下开口道,“既是想要走仕途,只靠外祖定是不妥,也难以走远,我倒觉得帝姬伴读一职不错,我也跟着与国子监的老师多来往,明年我想参加会试,考得的功名才更踏实些。”
阮景和对自己的儿子十分了解,阮樾自小聪慧过人,心智也是更比同龄人成熟,“柘鸾帝姬是陛下最喜爱的子嗣,帝姬伴读已经是陛下对你的考验,如若能得到帝姬或陛下的认可,也算是不错。”
月光轻洒,书房内烛光摇曳,与窗外的清冷月色相互辉映。阮景和与阮樾对坐于案前,两人皆不言不语,只默默品着手中的茶,茶香袅袅,似乎在诉说着无声的故事。
阮景和,目光深邃地望向阮樾,尽管两人之间只有淡淡的茶香和偶尔的呼吸声,但他却能敏锐地捕捉到儿子眼中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疑惑。
“樾儿,”阮景和终于开口,“这杯茶虽能解渴,却解不了你心中的疑惑。你想听的,定不止这些仕途之事吧?”
阮樾轻轻地将茶杯置于案上,随后抬头,目光期待地落在阮景和的脸上。阮景和沉默了片刻,眼神变得深邃而严肃。
“樾儿,”阮景和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你要保护好柘鸾帝姬。其他的事情,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告诉你的。”这句话简短而直接,却如同一块巨石投入阮樾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阮樾闻言,恭敬地应了一声:“父亲,我明白的。夜深了,您早些休息。”随后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正欲转身离去,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回头望向阮景和,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父亲,母亲今日或是心事搅扰,并非有意与父亲争执。”
阮景和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几步,拍了拍阮樾的肩膀:“今日我也是气昏了头,明日我会去和她好好聊聊。天色不早,早些休息。”
阮樾听罢,心中的忧虑稍减,眼中闪过一丝释然,退出了书房往风竹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