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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江上使人愁

    柳绵绵捧着秦墨之借给她的一堆书闭关研读了好几天,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虽然,这几天的大部分时间,她都花在了那本《卖油郎大战花魁娘子》上。当时偷偷摸摸的从秦墨之那里偷出来,还以为是什么禁书,结果看了才知道,只是一个小道士假扮成卖油郎,一个狐妖假扮成花魁娘子,然后小道士替天行道,降妖除魔的故事,是本再普通不过的话本子。不过,作者文笔不错,故事情节也引人入胜,尤其是决战时小道士对着狐妖使出的那一手辟邪剑法,真的太帅了!柳绵绵抱着《卖油郎大战花魁娘子》心里暗想,要是自己也会小道士的剑法就好了,自己也要除魔卫道,大战狐妖!不对不对!柳绵绵忽然反应过来,咽了咽口水,这本书,还是不要被小红和小白看到好了。

    柳绵绵正抱着书幻想,忽然感到自己的坟头树被摇晃了几下,柳绵绵心里一慌,忙把几本书藏好,飘出了大黑棺材。看到李袅袅伶仃一人,站在那里。月光凉凉的,映着李袅袅白白的脸,她看了柳绵绵一眼,靠坐在了柳绵绵的坟头树下。“袅袅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柳绵绵赶紧靠上去,拉住李袅袅的手,关切的问道。李袅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把头埋在柳绵绵怀里,声音闷闷的问:“绵绵,你有没有想过,你被埋在这,是不是因为你的家人不要你呢?”“啊?”柳绵绵被李袅袅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懵了,这个问题,她也不是没想过,她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遭到家人厌弃,所以才会被孤零零埋在这里。只不过,她一直都在努力安慰自己,不让自己往那方面想,只想着自己的父母亲人也许只是一时有苦衷,才不能把自己埋进祖坟,说不定,以后还会来接她呢。李袅袅抬起头,看到柳绵绵的沉思的呆样苦笑了一下说:“傻绵绵,你的陪葬品如此丰厚,应该是很受亲人重视的,你被埋在这,一定是有特殊的原因。终究是与我不同的。”柳绵绵看着李袅袅白白的脸,轻声开口:“袅袅姐姐你究竟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你平时不是这样的。”“没什么,不过是…看清了而已。”李袅袅抬起头痴痴的看了眼月亮,勾起了一丝自嘲的笑容,然后缓慢的开口,把这些日子的发生事情告诉给柳绵绵。

    从柳绵绵的土馒头向东翻过一个山头,便有零星的几个村落,再沿着村中的小路走上两个时辰便能看到一座小镇。小镇名叫“龙坞”,盛产香茶。每隔三日,夜幕降临,人潮散去,小镇的西南街上会有鬼市开市。附近山头的、村庄的、镇上的鬼魂都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像活着时样,逛街玩乐,尽情采买,像活人的集市一样,非常热闹。虽然不算近,但柳绵绵和李袅袅有时也会相约前来,李袅袅喜欢新款的花裙子,柳绵绵则热衷于各种各样的糕点小吃,所以两人有时会分开逛逛,等到快散市时,再到街尾汇合,各自拿着各自的战利品,高高兴兴的一路回去。

    李袅袅在独自逛街的时候,结识了一个热心肠的鬼差大哥。鬼差大哥是牛头大人的手下,编号十三,绰号就叫做牛十三。李袅袅跟他也算有缘分,当时李袅袅正在店里试穿最新款的花裙子,鬼差牛十三追着通缉令上的恶鬼经过,恶鬼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李袅袅换衣服的房间,李袅袅吓得惊声尖叫,抄起衣架就对着恶鬼一通输出。跟着追进来的牛十三,就看到了被李袅袅打的鼻青脸肿的恶鬼。恶鬼见到牛十三,像见到了天神降临,抱住牛十三的大腿,主动递上了双手说:“大人,快把我拿下吧!”牛十三拷住了恶鬼,对李袅袅点了点头。面对如此机缘,李袅袅马上反应了过来,当场就抱住了鬼差牛十三的另一条大腿,求起了转世投胎的事情。李袅袅哭哭啼啼的讲述了自己和柳绵绵的事情,牛十三本来就是个热心肠,何况李袅袅也算擒拿恶鬼有功,再加上看到她哭的梨花带雨模样,牛十三也起了恻隐之心。只不过对于柳绵绵的特殊情况,他也是第一次听说,并没什么头绪,他答应李袅袅托自己的鬼差同事们一起帮忙打听打听。对于李袅袅这样的事情,他倒是见过不少,有办法帮她。

    李袅袅当初是含冤惨死,她死后虽有复仇之心,却并未做过什么实际上的恶事,被一纸黄符压制,不能投胎转世实在可怜。他作为鬼差,虽不便插手人间因果,但是可以帮助李袅袅,让她给家里人托个梦,只要李袅袅的家里人撕去黄符,再为她立个牌位,李袅袅就相当于有了投胎转世的资格,此后只要像普通的鬼魂那样等待投胎的机会就行了。不过,李袅袅从小就被家人卖了,她也不太记得自己的户籍信息,只模糊的记得几个地名。想找到家人,需要费些功夫。柳绵绵寻不到李袅袅的那段时间,她都是泡在鬼衙门的资料库里,寻找自己的户籍信息。皇天不负有心人,她寻了好久,终于是给找到了。原来,她就是附近李家村里的女孩。她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儿,父母生了三个都没生到儿子,对她的到来没有半点欣喜。把养她到四岁,她瘦的像个火柴棍,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父母看着她,狠了狠心,把她卖给了村里伢婆子。伢婆子见她小,又瘦的没有二两肉,转手就把她送进了大户人家做小丫鬟,谁知一年又一年,她出落的越发水灵,勾的家中的小少爷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家中的老夫人看出些端倪,把她敲打了一番,转手把她卖给了另一大户,去做了妾室。接下来就是她含冤而死的事情了。

    牛十三看过她的生平境遇,默不作声的点燃了手里引魂香,帮她托梦给了她的家里人。梦里她见到了多年不见的父母,她哭着拉起父亲母亲的手,说了这些年的凄苦,梦中的母亲听了,抱着她哭个不停,父亲也垂着手在旁边叹气,直说对不住她。最后她垂泪说出黄符的事,请求父母帮帮她,父母满口答应。第二天,她的父母果然来到了那大户门口,母亲还牵着她刚满五岁的弟弟。牛十三陪着李袅袅躲在大黑伞下,远远的望着,李袅袅满怀希望的看着父母,虽然父母早早的把她卖了,但昨日在梦里,也知道他们的苦衷。至少在她死后,父母还能帮她讨一个公道吧。

    可是,李袅袅想错了,错的离谱。她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在她弟弟的胳膊上拧了一把,然后母子两人趴在大户门前放声大哭。她的父亲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面锣,一边敲打一边大喊要大户家给钱赔偿,要不就把他家主母善妒,打杀妾室的事情喊的人尽皆知。她的父母,满口都是钱财赔偿,丝毫不提黄符的事情。大户听到她父母的叫喊声,打开门走出一位管家,后面还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护院。管家对着她父母凶神恶煞的骂了几句,然后丢出一袋银子。她的父母立马捡起银子,点头哈腰的赔笑,然后拉着她弟弟,头也不回的走了。管家对着他们的背影吐了口唾沫,骂了声“晦气”,转头进了门。

    李袅袅彻底失望了,她默不作声,拉起牛十三转头就走。她知道她的亲生父母不是来帮她讨要公道的,她的亲生父母是来利用她的死,再来敲诈最后一笔钱。那梦中的话,梦中抱着她的母亲,说对不住她的父亲都算什么呢?李袅袅想不明白,其实也想的明白,只是,她不想明白了。

    “绵绵,我不怨他们,这么久了,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只是怨自己的命苦罢了。绵绵,你说,我的命,怎么这样苦呢?”李袅袅硬挤出一丝苦笑,这问题不像在问柳绵绵,倒像在问她自己。柳绵绵没回答,伸手搂住了李袅袅的肩膀,轻声说:“袅袅姐姐,还有我呢,我陪着你。”李袅袅满目悲凉的看了柳绵绵一眼说道:“绵绵,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至少充满希望,你的家人说不定是爱着你的,念着你的。你的故乡在等你回去。而我,我的故乡,就在附近的李家村。可是,我已经没有故乡了…”说完,李袅袅再也忍不住,她靠在柳绵绵肩上,两行清泪,落了下来。柳绵绵咬了咬嘴唇,想说些什么,可是终究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她用手轻轻拍了拍李袅袅的背,然后把她抱得更紧了一点。

    就这样吧,柳绵绵搂着李袅袅想,我和袅袅姐姐,还有小红小白,这样相依为命互相陪伴着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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