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外大雪纷飞,凄风冷雪漫咸阳,城外载雪明月归,天山云水共一色。
咸阳十月半,东方既白。明月映松山,寂寂孤山清冷,长记松雪如素瓷。
松山远映湖中清浅,嬴政一身冰雪气,立于摘星台边,远看身型颀长,绝世无双,唯眼中冰寒三丈,震慑三百人,只是身体羸弱,弱不胜衣,身上披着玄袍,不住咳嗽几声。
这一年他十七岁,登基已经四年,朝政大权依旧由太后赵姬和相国吕不韦掌管并把持。
他眉眼一挑,狭长的眼睛仿若神袛,墨色的眸子好似有什么吸引力,一眼就将人吸入漩涡里。
他立于高台,一眼尽收咸阳景色于眼底,眼底或是向往,无人可知。
嬴政没有表情,音如寒冰,周身气息泠冽,他或是讥讽的声音传来:“孤要去太后宫中用膳,都准备着。”
仆从跪了一地,都应好。
他远远望去母后赵姬的寝宫方向,眼神讥讽,此时赢子楚已经故去很多年了。
赵姬豢养男宠,唯嫪毐此人深受太后宠信。
刘彻醒来时,入眸红帘帐、红幕布。
雾气笼罩帐子中,朦胧了刘彻双眼,海棠铺于床褥之上,纷纷似梨花,飘飘似大雪。
似压满宫春庭月,暗香浮动月黄昏。
海棠无香,却浮动在花间月。
西府海棠浅深处,更似淡妆浓抹生姿。
海棠花深处,立于一人,着锦衣玉袍,一双明眸恍若点漆,含笑看他。
那人站在光影明灭处,含笑嫣然,绛红点于朱唇,唇边微扬:“嫪毐,你可醒来了,哀家等你好多时间呢。”
她端坐帘帐外卸红妆,花重锦官城,人是桃花锦。灼灼身影如莲,纤纤玉手正卸妆。
眉目如画,云鬓花颜。
那双素手掀开帘帐,露出一张惊艳绝伦的脸,海棠疏影里,一树海棠倾下,春水浸云面,女子洗过的脸微湿,就这样瞧着刘彻。
刘彻却不耐烦,挥挥手:“退下吧。朕早说过无心情爱之事,醉心于朝堂,不要再来了。”
女子一愣,上前来探刘彻额头,嗓音温润:“嫪毐,你莫不是脑子糊涂了?哀家等你这么长时间,你既坏了脑子,哪里有些什么朝堂权势?真是糊涂了!
刘彻僵了一瞬,脑子急速飞转,才开口:“你说什么?嫪毐?朕……我是嫪毐?那你是谁?你是赵……太后?”
赵姬两鬓微湿,云霞一般的脸变了神色,柳叶般的眉蹙起:“嫪毐,不要跟哀家说你脑子糊涂了。你可知方才这些话传到政儿耳里,他怎么想?你该认清自己,天下是秦国的。”
……
“不怎么想。”嬴政把书一撂,眉目淡淡,却难得没有发作,他开了窗子,倚在榻上,晚风吹过他耳畔,落梅如雨,云霞已散,月辉洒于他肩头。嬴政只着里衣,月光轻吐于白衣公子身上,点缀着如画一样的少年。
他长发如瀑,散于肩头,清隽的容颜却叫人不敢抬头看他。
“……朕醉心权势,无心风月?”嬴政笑了几声,心里腹诽。
亏嫪毐能说出这样的话,攀着太后的废物,如今却似失智一样。
身边给嬴政传话的仆从给嬴政披上狐裘,嬴政披着裘,枕着风,踏着雪,走出自己宫里。
嬴政眉眼依旧舒淡,风清云淡地叫侍从跟上,自说自话:“嫪毐吗……太后最宠信的宦官?跟孤去瞧一瞧,这样的宦官是怎样的大逆不道?”
他低低笑着:“也正好了……去太后宫中用膳。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个时候的嬴政尚未夺权,眉眼处却已初见狠戾不匹,扮猪吃老虎嘛。
嬴政轻笑,当初为质子,能活下来,也就是他不知底线了。
……
赵姬已经走开,独“嫪毐”在榻上凌乱。
刘彻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金尊玉贵的皇帝陛下,登基还没多久,这就跑到别人身体来了?
这等灵异神魔之事,似是他夺舍人家,明明自己舍了那无边权势,来了别人身体来,倒感觉是他不厚道一样。
这就算了,他自幼读书很多,自然知道嫪毐是谁,刘彻自认生平没做什么坏事,没成想一朝夺人身体寄予自己魂灵,却夺了个十恶不赦的恶人身上。
眼睛一睁一闭,他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奈何怎么睁眼闭眼都没用。
刘彻叹息,他来自于后世,自然知道嫪毐将会在嬴政二十二岁的时候死于谋反,与太后赵姬还有两个孩子。
但是看赵姬很是年轻美貌的模样,刘彻想,大约这个时期他与赵姬还没有孩子。
……但那又似乎不太重要了。
赵姬现在是他的靠山。
嫪毐终究会死,刘彻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回到自己原来的身体里,他是汉朝第七位皇帝,身份尊贵,来到一个以色相取人的人身体里,实在是……令人想死。
刘彻忽然就想起来陈阿娇,自己的表姐阿娇,也是“金屋藏娇”的那位阿娇,自己的皇后。自登基之后,他宠爱卫子夫有加,待皇后却是十分冷清,阿娇娇纵,对他不满。
但是阿娇已经成为后宫中人,心思也不坏,顶多娇俏,刘彻乐意宠着这位皇后。
只是馆陶长公主势大,逼他太紧,有的时候,他对于陈阿娇都是发自内心的厌恶。
可是回首小时,他也是真心要造一间金屋子来藏阿娇表姐的……刘彻扶额。
自己来了秦国,嫪毐会不会就去了汉朝,用他的身体处理朝政事务等?
他又当怎么对待阿娇?
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间宫人齐齐高声呼喊陛下万岁,刘彻一瞬冷凝。
……
嬴政踏雪而来,赵姬之前听到侍从说嬴政要来自己宫里用膳,也不大在意,自己生的儿子,对她不太亲近。
幼年时又在赵国为质,整个人都是冷冰冰的,寒若冰霜。
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赵姬内心柔软,看到儿子一身的风雪,柔和了双眸,迎上前去:“政儿,都这样晚了……母后派人再去做一点吃的,别饿着你。”
嬴政抬头望着赵姬,眼眉弯弯,赵姬难得见儿子笑颜,一时失了神,想到嬴政小时候玉雪可爱的模样,心里融化成水。
嬴政解下狐裘,提着一盏灯站在赵姬面前,平生浮华在他眼前,他轻笑:“母后,孩儿听闻您宠爱一个男宠,母后不可以太过分的,儿子多少要些颜面。”嬴政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说起来到了后世,史官记载着的事情,说秦庄襄王的王后,秦王嬴政的母后浪荡,政可是很没有颜面呢。”
赵姬僵了一下,应了句好。
她与吕不韦把持朝政四年间,嬴政已经发展势力,隐约能与她抗衡。
于朝堂之上,赵姬不想两败俱伤;于后宅之内,嬴政是赵姬的孩子,凡事不愿做绝。
刘彻掀开里间的帘子,听到的就是嬴政语气温和却暗含威胁的话,轻柔却让人遍体生寒。
他很想看看这个千古一帝的模样,但是赵姬的男宠就是自己,实在是踏不出去步子。
刘彻咬牙,又回去里间。
却听见嬴政一声轻笑,他问赵姬:“母后,政也想看看这个男宠长什么模样……嫪毐对吗?”嬴政笑颜依旧,刘彻脚下生出寒冰,心里冰凉。
赵姬自然不愿意让亲儿子看到自己的男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