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嘉上次来是一个月之前,短短三十天怎么会多出一条洞道?
队长把手电的光调至最亮,上前观察,三条洞道的洞口如同精心设计的艺术品,呈均匀的圆形,直径几乎一致,约莫在二到三米之间,比他记忆里原本的洞口要大上不少。
“让我看看。”
几人陷入迷茫之际,张教授杵着登山杖走出来,身影优雅从容,像位古典贵族,他轻抚洞壁,瘦削的脸上眉毛几乎要拧到一处:
“天然形成的洞道不可能如此规整,这更像是……人工开凿的。”
谁会特意来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山洞,在短短一个月内,无声无息地凿出三条隧道?张教授话一出,众人都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你们看,这儿还有一条洞道!”齐远惊叫一声,众人回身望去,只见他身前有个圆形洞口,静静地嵌在石壁上,与先前发现的三条洞道大小一致,幽暗深邃,仿佛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众人面面厮觑,何嘉最先反应过来,迅速打开所有照明设备,一时间洞内亮如白昼。众人看到的是更加震撼的景象:石壁之上布满了大小一致的洞口,它们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分布着,整个洞穴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蜂巢!
众人大惊失色,几个胆小者更是腿脚发软,差点跪倒在地,胡煊见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是什么东西?闹鬼了!”许曼文吓得大叫,转身便向外跑去。
队长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慌什么!玄清道长不是在这吗?”
和慌乱的队友比起来,队长要镇定得多,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幕,他轻咳一声,说道:“实话告诉你们,蛇洞的探险难度系数小,交通也方便,却少有探洞爱好者前来,原因就在这儿了。”
“这地方风水不太好,偶尔会出些小茬子,不过不要紧,我特地请来了玄清道长,他经验丰富,收拾几只小妖小鬼不在话下!”
队长是典型的实用主义迷信,平时相信科学,关键的时候还是会去拜一拜,求个心安嘛。
这能叫小岔子?许曼文心里嘀咕,怀疑的看向队内唯一的道士。
玄清道长面对他人怀疑的目光,早已习以为常,内心毫无波澜,他捋了把山羊胡,贴着石壁缓缓走了几圈,心中有了结论。
玄清压低声音:“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
此刻众人所处的位置是蛇洞深处的一处竖井之下,是整条隧道的最低点。众人纷纷屏息凝神,侧耳倾听,一时间无人出声,只有潺潺的流水声打破了寂静。
队长说:“水声?”
“正是。”玄清道长说,“卧龙峡自古便是真龙飞升之地,山脉蜿蜒,成为龙脉,蕴含极阳之气。极阳之下往往孕育着极阴,这股阴气就深藏于山底的地脉中,阴气凝聚成形,化为地下河流。”
“我们脚下正是数条地下河的交汇点,此处地势低洼,阴气聚而不散,成了个聚阴地,自然怪事多多,眼前的情况便是你们俗称的——鬼打墙。”
“噗。”胡煊终于憋不住笑了,玄清道长嫌恶地看过去:“你又有什么高见?”
“没什么,没什么。”胡煊咧嘴一笑,把游铭牵过来坐下。
队长无视胡煊,问玄清道长:“原来是这样,那怎么办?”
玄清沉吟一会,说:“此地只是阴气重了些,并无煞气,想必对方没有害我们的意思,我想,真正的出路一定存在于这些洞口之中。”
队长大喜:“好的好的,您给算算出口?”
玄清道长轻轻嗯了声,他正了正衣冠,燃起一张黄符,开始做法。
玄清道长自信的样子安抚了众人。队长、何嘉和两个大学生乖巧的退至墙角,给玄清道长让路,张教授把背包抱在胸前,坐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
胡煊一看玄清道长的架势,实在是憋不住了,偷偷对游铭说:“不行,太好笑了,这老头真有意思,怪不得考不上编制呢,这哪是什么鬼打墙,鬼钻墙还差不多。”
“什么阴气、煞气的,老道士把他自己烧了都没用。这些墙洞分明就是白柳那群手下外出采买的时候懒得走正路,直接穿山而过钻出来的,我一闻就知道。这帮懒东西,把山洞钻的乱七八糟,你看,那边角落里还有他们吃剩的鸡骨头。”
这种又肥又懒的蛇只有白柳才养得出来,这下胡煊更加坚信,白柳他人就在洞外的蟒山之中。
游铭没说话,他自从发现岔路起就有些不舒服,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总是看到一些现实中不存在的幻影。
他看胡煊笑得开心,心里也跟着高兴,只是头昏昏沉沉,洞穴中的灯光经过反射,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看在游铭的眼里,竟化作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而他正置身于其中,随着波浪的起伏,逐渐下沉,冰冷阴寒的水包裹住他的口鼻,令他喘不上气。
“怎么了?”胡煊注意到游铭的情况,笑意收敛,着急的摸摸他的额头。
齐远听见动静,立即向游铭走去:“是不是缺氧了?我带了氧气瓶。”
这有你什么事?胡煊不爽的白了齐远一眼,说:“是吗?我倒觉得他可能是饿了。”说完一把夺过齐远的氧气瓶,给游铭用上。
游铭吸过氧就好了些,但是眼前的幻象并未消散,仿佛和谁的视线重叠,他依然看到那片荡漾的水波,水底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发出阵阵金光。
“是……鳞片?”游铭怔怔地盯着那金光。
“是不是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别看。”胡煊捂住游铭眼睛,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老道士有几句说对了,这里的阴气确实重。
齐远奇怪地看了几眼他们的互动,走回去坐下,许曼文凑上来:“师兄,你认识他们?”
齐远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不确定。”
之后不知过去多久,玄清道长已经在洞内转了十几圈,地上的符纸灰堆起了一小堆,队长按捺不住,低声询问:“大师,算好了没有?”
玄清道长停下脚步,沉默一阵,片刻之后,缓缓开口:“我的师门是玄门中一个独特的门派,上下皆依靠龙脉以及脉气的游走进行风水堪舆、占卜推算,以此洞察天地之奥秘。”
“?”队长莫名其妙,“所以呢?”
玄清道长的眼光变得深邃:“近二十年来,龙脉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异变,脉气极其紊乱,难以捕捉到龙脉的脉动和走向,我们尝试了许多方法,皆行不通。因此,师父特地派我前来卧龙峡,寻找龙脉异变的源头。”
龙脉异动?何嘉若有所思,张教授神色一凛,握着登山杖的手紧了紧。
“所以就是算不出来,对吧!”队长抓住重点,差点气得吐血,“你没事吧,怎么不早说啊,没有?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
“哼,龙脉的变化关乎国运,和小小一个不老泉,孰轻孰重?”玄清道长拂动衣袖,仙风道骨。
队长撸起袖子,破口大骂:“你有本事出了蛇洞再说这话!”
“别吵啦!”
许曼文大叫一声,经历这么一遭,她已疲惫不堪,提议道:“要不……我们原路返回吧?”
“不行!”玄清道长、张教授同时开口,张教授一愣,却听玄清说道:“这里的阴气只会越来越重,这回没有危险,下回遇到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不如我们再想想办法,再努力一下吧。”张教授提议。
还能有什么办法,十几二十条岔路呢!队长抬头望天,把自己的无人机拿出来探路。
这一探令队长心里更是绝望,这些洞口里又有更多的洞口,无尽的岔路纵横交错,复杂程度远超世上任何迷宫,只怕是神仙来了也走不出去。
队长收起无人机,起身去看其他人有没有什么进展,只见他们各显神通,玄清道长继续烧纸,张教授带着自己的两个学生,这里敲敲,那里看看,进行一些毫无用处的工作。
就这,还地质学家呢。队长摇了摇头,耳后又传来喃喃的诵经声,听得他寒毛直竖,惊惶转身,原来是何嘉。
她正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虔诚默念“灵山神君”,队长好一阵无语,他这才知道,这位好向导是真的在信教!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上这么一群卧龙凤雏,路还没走一半就弄出这么多事……”队长长叹一声,起身去检查手电筒的电量,突然闻到一阵包子的香味。
山洞里哪来的包子?队长疑惑的回头,目光落在那两个被他遗忘的人身上,他们肩并肩坐在山洞的一角,正津津有味地吃包子,仿佛是来野餐的,和周遭的气氛格格不入。
差点忘记这家伙也是搞玄学的了!队长大步朝胡煊走去。
“我一拿到钱就去那个该死的老板那儿把包子买空了,哼哼,你还记不记得他的脸色?”胡煊得意的对游铭说。
我记得他挺高兴的,游铭斯文的吃着包子,温柔的选择不拆狐狸的台。
队长走过来打断他们的对话,语气第一次有些客气:“胡大师啊,您对这些岔道有什么看法?”
“很简单啊,”胡煊头都不抬,“一巴掌打穿山体,就可以出去了。”
胡煊早就不愿跟着这些人在洞里钻来钻去,像阴沟里的老鼠,他总结道:“没有路就制造路。”
“……”又一个神经病,队长离开了。
游铭看着队长的背影,忽然想到些什么,放下包子,侧着头问:“狐狸,你想,出去吗?”
“当然了,出去就能给你治病,但是咱们收了钱,得看着那个姓何的,不然早就带你飞过去了。”胡煊瞥一眼何嘉。
“明白了,”游铭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我带,他们,出去。”
游铭目光坚定,径直向其中一个圆洞走去,胡煊连忙伸手,一把拦住他:“别去!我知道你厉害,但别冲动,那些蛇在里面乱钻,里面的岔路只会比这里更多,突然塌了也说不定,你难道想要我去石头里挖你?”
游铭摇了摇头,推开胡煊揽着他的手臂。
“我认识路。”
游铭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遮住他眼中闪烁的灵光,他抬起手臂,指向西边的方向。
“龙鳞在指引我。”洞壁上的光芒映在游铭脸上,如同莹莹的水波。
“龙鳞?”胡煊伸手在游铭眼前晃了晃,“你被谁上身了?”
“唉,笨狐狸!”
游铭望着胡煊,重重地叹了口气,淡粉色的嘴唇却悄悄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又啰嗦,又笨,还爱骗人的狐狸。”
“哪有你说的那样……”小傻子突然不傻了,胡煊却傻了,望着游铭那双灵动的凤眼,只知道傻笑。
游铭再看他一眼,便回过头去:“跟上我,去不老泉,地下河,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