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安心死了,但是发现自己又活了过来。
她看着镜子里,那张属于中年妇女的脸,一时震惊得木僵。
因为这张脸太过熟悉。
这满脸横肉。
这灰白短发。
这大肚子。
三角眼。
眼睛眯着的时候,总像在算计着什么,脸上沟沟壑壑,皱纹沟沟坎坎,能夹死一个家族的苍蝇。
——她那个母亲的脸。
看着这张脸上流露出的震惊,安心心里又是恶寒,又是郁闷,又是复杂。
百感交集还没理清头绪之际,一个小豆芽菜从门口钻了进来,脸上只剩下两只眼睛。
一个瘦得恐怖的小女孩,皮包骨,眼睛极大极黑,皮肤蜡黄,看得人心里一颤。
“妈!”
安心眼睁睁看着小时候的自己从狭小的门口进来,眼睛里带着种饿到疯魔,不管不顾的绿光。
她缓缓眨了眨眼睛,又见到皮包骨的自己,正看着这具身体饱满的肚子,眼馋而饥饿,还吞了下口水。
仿佛眼馋着母亲肚子上的浮肉。
天哪好恐怖!
小时候的记忆,安心已经差不多忘记了,唯有那种饿到烧心烧胃,看什么都想吃的渴望,深入骨髓。
她……
她只记得饿了。
原来,小时候的自己,饿到,像狼啊。
小女孩摇晃着安心的胳膊,连眼泪都眨不出来,一个劲地喊饿。
饿。
好饿啊妈妈。
我好饿。
安心看着小时候的自己,像个小妖怪一样,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直看人,仿佛一只等待死亡的秃鹫。
枯黄的头发贴在脑门上,眼睛颜色也是淡黄的琥珀色,长相从小就透着妖异。
可能,这就是想把自己饿死的原因?
是吗,妈妈。
安心的目光又转到了镜子上,看着那张浮肿的女人脸,扯出一个冰冷的苦笑。
妈妈,你是这样想的吗?
安心这些年忘记了很多东西,唯有一个疑问,一直横亘在心头。
她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只是一直有一个疑问,一个很大,或者很小的疑问。
问母亲,或者问世界。
为什么这样对她?
但无从寻找答案。世界不语,给了她一个死后重生的机会。
母亲不语,她……死了很多年。
现在,她该怎么办?
安心在中年女人的眼底看到了迷茫。
她看看尖叫起来的小女孩,看着家徒四壁的现状,看着中年女人身体的自己,一时感觉像是个荒诞的梦。
“妈妈!”
但小女孩尖利的哭喊一直针扎她的耳道,把脑子都叫得疼起来。
安心想对自己说。
怎么一点眼色也不会看呢,你知道,你一直这样是会被关进箱子里的。再接着叫,妈妈的巴掌会抽死你,你……
我一次一次地晕倒。
安心看着小女孩只写着饥饿的脸,突然勾起了心底那泛黄的感受。
她饿,饿到不知死活。饿到想死,饿到生吃草叶,饿到……
可以吃掉任何东西。
晕倒了反而不饿。所以不怕被打。
一时间,安心的手僵住,那种荒谬的错觉,又在眼前炸开。
她已经很久很久,很多年,没有把自己饿到了,在独自一人的半生里,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现在,她的疑问,突然变得清晰。
到底为什么,不给她吃饭?
是家里穷吗?
是讨厌她吗?
安心已经忘记了所有的童年,只有饥饿的童年。
她的目光终于清醒了几分,第一时间想去厨房,但刚刚站起,她的手被小时候的自己抓住了。
“妈妈,饿。”小女孩还在喊,眼睛眨巴不出一滴泪,空荡荡的口腔长大,仰头嚎哭,露出七零八落的小米牙。
她见过其他都孩子这样哭,然后他们的家人就会好好地哄着,或者打一巴掌,再给个什么东西塞进嘴里。
虽然妈妈只会给她嘴巴子,但是打晕倒了也不饿了。
年幼的自己,像只什么一根筋的怪异小兽,可怜,可怕,又可恨。
安心看着这个陌生的自己。
很难说,有什么感觉。
她变成了自己的母亲。
但是,她很难对幼小的自己有什么感情。她应该有爱的,这不对。
她应该把自己照顾好,代替母亲的职责,把自己养一遍。
这样才对。
对吗?
这样怎么会对!
怎么会是应该?凭什么,这个身体的女人去哪里了!凭什么,同样的苦,自己要吃两倍!
小孩苦,母亲苦,自己又是母亲,又是孩子,要吃双倍的苦。
那么原本应该承担自己那份责任的人呢?
自己,凭什么要吃这个苦?
我宁愿不活!
安心一时头痛欲裂,对这个身体,这个世界的排斥到了顶端。
她想着,要不,把自己和这个身体,一起从这个世界送走算了。一辈子很苦,吃两辈子的苦,是贱得慌吗?
就在她的念头打定之时,一个机械音,从她的脑中冒了出来。
“幸运系统为您服务,您好,幸运女神的眷顾者,天道的钟爱……”
机械音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
安心把刀横在脖子上比划,脸上的神情淡淡:“你是在讥讽我吗?”
幸运?
如果她曾被幸运眷顾,就不该是现在这个模样。
小女孩的自己,害怕地缩在墙角,咬着漆黑的指甲。
安心看着她,刀一直在脖子上比划,又在自己肚子上比划,但小女孩不再尖叫,反而让她冷静了些,如何也下不去手。
幸运系统没有小女孩那么安静,大惊失色到机械员都带着呲呲的电磁声:“幸运女,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有什么不满意,你跟我说啊!”
安心干脆地把刀放下。
她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感到很累了。
她不想和任何人说话,肚子里,也开始有一阵一阵的饥饿,翻上来。
她饿了。
系统一直在脑子里大喊大叫,安心猜测自己的穿越,或者跟他有关系。但当下,又累又饿,更想死了。
“幸运女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系统或者什么东西喊着,逐渐破音,暴露出拟人的性格底色。
“有什么苦难我们好好说,慢慢解决嘛!只要幸运值上去了,什么都会有的!”
安心翻墙导倒柜,没找到一粒米。
吨吨吨喝了一瓢凉水,她才看到水底打跟斗的小虫,一时作呕,一时痛苦从身体的血肉窜到细胞,整个人想原地爆炸。
好想死。
好饿。
她突然感觉脸上有点凉,一摸,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活着,真他爹的受罪。
这时,系统的那句话进来她的耳朵。
“什么都会有?”她问。
“嗯呢嗯呢!”系统殷勤的机械员快摩擦起火了,急得恨不得抱住她的大腿求她不要死,一箩筐好话和保证都往外冒。
“有的!只要做任务就能积累幸运值,使用幸运值,就能心想事成!”
好麻烦。
听起来好麻烦。
安心厌烦地想。死了快一点。
幸运系统好不容易绑定了个符合的人类,按理说,越是倒霉,现在积累幸运值反而越容易,它美好的人生就在眼前,哪能起步就夭折?
当下信誓旦旦,却见无用,不由咬牙切齿:“我可以借给你一点幸运值!你,你试着用一下,就知道了!”
“叮”。
随着系统声音落下,一封书信凭空出现在她的手中。
安心无力地坐在肮脏的地上,手一翻,带着信封的书信落到黄土地面。
这个小屋子是泥巴房,黄色的泥混着稻草,堆成一室一厅一卫的暗室。
此刻,屋外夏日阳光烈烈,屋内却阴暗不见天日,一点歪七扭八的小窗像老鼠洞,阳光吝啬地投进来一个圆环。
一点点暖意,打亮了那光洁的信封。
安心想。
这个系统,竟然是唯一关心自己的人了吧,它看起来,很怕自己去死的样子。
不知有什么目的。
但是愿意借给自己它的幸运值,只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第一次有人想让自己活下去。
安心想。
虽然她觉得这个关心,并不重要。但是。。。
她还是拿起了那个信封,打开。
信封上只有一行字。
“您的幸运值已到账,幸运值余额:20。备注:系统无偿赠予。”
系统看她打开,松了口气,催促道:“想着你的愿望,默念使用幸运值!就可以心想事成!只要幸运值数额足够,理论上,一切事情都能做到!”
这样吗。
安心想了想,自己要什么。
第一个,想在那个40岁,衣食无忧的原世界自己身上活过来。
默念:使用幸运值。
无事发生。
“20点幸运值,大概可以……完成一个小愿望?”系统还在絮絮叨叨,不知道她已经许了愿。
无事发生。那么是这个愿望太大了?
20点幸运值,只能完成一个小愿望?
唉。
安心许了一个愿望,心底的期待随着愿望落空,而陷入更沮丧。
她不是要死么,如果还是要死,用了人家的幸运值,可怎么还呢?
她想。
系统不知她的想法,非常积极地帮他她换算价值:“20幸运值,按这个货币换算来说,大概,可以许愿10斤的大米、一个小蛋糕,五包泡面……”
安心饥肠辘辘的肚子,非常机灵地叫了起来。
叫出了她的生存意志。
泡面……
她好饿,好想现在就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啊。
这样看,这个幸运系统如果能做到,那么,她活下去,或许就不会那么艰难了。
迟疑了下,安心还是按下了死亡的想法。
反正她也不敢自杀。
那就许个愿望吧。
“我想要两碗热气腾腾的泡面。”
她说。
就在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凹凸不平的黄泥地面,多出了两碗热气腾腾,冒着食物香气的桶装泡面。
安心瞳孔骤然紧缩。
我靠 (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