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里，桑榆卿打开电脑码字，却罕见地没有任何思路。
反反复复把码字软件打开三次，桑榆卿终于放弃了，他码了个请假条。
当时听到谢老板说要调班的消息时还没什么感觉，但一回到家里他却莫名地……烦躁。
看着眼前狭小空荡的屋子，桑榆卿抿抿唇，他突然想做些什么。
他从书包里摸出了那张被评为负分的卷子。
卷子上画满了猩红的叉号，桑榆卿翻开课本，从第一题开始研究起来。
前面几题都很基础，能在课本上找到例题，桑榆卿先是把那几题所在的页数折了个角，然后按照课本上教的步骤，一步一步纠正错题。
从第四题开始，桑榆卿就找不到原型了。
桑榆卿坐在床头前，昏黄的台灯照亮了他垂着头的侧脸，以及被翻出些褶皱的卷子。
长而密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在桑榆卿的眼睑落下一片阴影，他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卷子上的题目。
阿拉伯数字夹着几个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英文，还没等桑榆卿看懂，题干就到了头，下面跳出一堆选项。
难懂的题目像一个个漩涡，把他本就不坚定的神智吸了进去，桑榆卿抓了抓头发，生无可恋地爬到了桌子上。
啊啊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桑榆卿想，他现在应该在温暖的床上，抱着他最喜欢的胖头鱼抱枕，美美地进入梦乡。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这些数学题比谁的命长。
他简直有病，大半夜的做数学题。
桑榆卿脸贴着桌面，仿佛一只装睡的猫。
他在脑海里努力回想着上数学课时王小辉讲的步骤……可脑子像一团浆糊，越是翻找搅和，浆糊就越多。
而且王小辉讲的太简洁了，桑榆卿想，
就算现在让王小辉站在他面前再讲一遍，他也不一定听得懂。
但是……
脑海里又回想起黎烟然坐在讲台上的样子。
——黎烟然讲得他就能听懂。
王小辉真是个笨蛋。
桑榆卿面无表情地想。
连黎烟然都比不过。
这样想着，桑榆卿不由自主地翻起黎烟然的微信主页。
自从知道那个网友就是黎烟然，桑榆卿就再没有偷窥过他的朋友圈了。
桑榆卿的手指动了动，不自觉地点了进去。
屏幕上的小圈转了转，弹出来很多新的内容。
桑榆卿一一翻了起来。
你看到我的猫了吗？：新学校【图片】
2024年6月10日
是黎烟然转来的那天。
配图是他们教室的照片，窗外正下着雨，雨水落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细碎的痕迹，而照片的最左边，一个趴在桌子上的后脑勺入了镜。
桑榆卿认出了自己的脑袋。
他继续往上翻。
你看到我的猫了吗？：蹭伞【图片】
2024年6月10日
照片里是桑榆卿的背影，他正低着头，撑开一把黑色的伞。
少年的身后是吵吵嚷嚷的教学楼，身前是一片漆黑的雨幕。
桑榆卿惊奇地发现，黎烟然最近更新的朋友圈里每一条都有他。
有时候是一个背影，有时候是一张侧脸，有时候只有一只手臂入了镜。
黎烟然的拍照技术真菜，总是拍到别人。
桑榆卿一边翻着他的朋友圈，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
就像6月11日晚上的一条，黎烟然拍个刚买的房子，都能不小心拍到旁边正在翻钥匙的他。
桑榆卿一条一条地翻，翻到了最上面。
那是一条没有配图的文字——
你看到我的猫了吗？：和小猫一起罚站。
2024年6月13日
嗯？
桑榆卿一愣，
什么小猫？
还没等他弄清楚黎烟然在发些什么东西，黎烟然的主页忽地跳出一条新内容。
你看到我的猫了吗？：不想和小猫分开。
这跳朋友圈编辑于一秒钟前。
桑榆卿若有所思。
半晌，他退出了对方的朋友圈，拍了拍黎烟然的头像——
你拍了拍你看到我的猫了吗？
清蒸鱼：为什么要和小猫分开？【屏幕截图】
清蒸鱼：你破产了？要把小猫卖掉？
你看到我的猫了吗？：……
你看到我的猫了吗？：睡觉了，晚安。
桑榆卿有些莫名其妙。
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他撇撇嘴，也不看手机了，重新专研起摆在桌上的数学卷子。
事实证明，看手机对学习没有一点用处，虽然时间浪费了很多，但该不会的题还是不会。
桑榆卿耷拉着脑袋，他一咬牙，决定从课本第一页开始学习。
桑榆卿从书架上摸出笔记本，接着上次的进度在笔记本上圈圈画画。
这次桑榆卿没有摆烂，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劲头这么足，忽然就下定了决心要和数学死磕到底。
遇到不会的题跳过去，先抄课本上的例题。
等到他把本子抄满，天已经蒙蒙亮了。
桑榆卿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露出的太阳，心想：完了。
熬穿了。
人往往在自己平常入睡的时候最困，一旦过了那几个时间点就会和喝了红牛一样清醒。
比如现在的桑榆卿。
桑榆卿面无表情地在床头坐了几分钟，决定起床。
猛一站起来，他才觉出自己的头懵懵的。
有点疼。
桑榆卿用指腹揉着太阳穴，先去浴室洗了个澡。
洗完澡，换好衣服，收拾完书包。
桑榆卿将书包背起，走到玄关。
他拉开门，迈出的脚一顿，又收了回来。
桑榆卿向前看去。
只见他对面的门此刻也大敞着，黎烟然正背着书包，站在门前和他对视。
桑榆卿一脸莫名其妙，他摸出手机，低下头看了眼时间。
嗯，是五点没错。
——他们六点五十上早读。
沉默几秒，桑榆卿扬了扬下巴，问：“起这么早啊？”
因为刚洗过澡的缘故，桑榆卿的脸颊眼尾透着点红，周身氤氲着淡淡的花香。
是他刚买的沐浴露的味道。
黎烟然静静地看着他，半晌，点点头。“嗯，早上好。”
“一起去吃饭吗？”
说是一起去吃饭，但这个点根本没有店开门，他们顺着小路一直往前走，等快走到学校才看见一家有些偏僻的店面。
这家店很小，坐在前面的老板看见有人进来，乐呵呵地上前跟他们打招呼。
桑榆卿巡视了一圈，找了个有风扇的地方坐下。
没一会儿，老板端来两碗鸡参汤，他将汤摆在两人面前，冲他们一笑：“二位慢用。”
桑榆卿用勺子搅了搅汤面。
热气从碗中冒出来，氤氲在他的眉眼间，像一张薄薄的白纱，模糊了面容。
一个早饭的时间，桑榆卿打了五个哈欠。
他慢吞吞地把汤喝完，把碗一撂，靠着椅背等黎烟然。
黎烟然喝得比他还慢。
桑榆卿无精打采地揉着眼睛。
等黎烟然终于喝完，桑榆卿率先站起来，又打了个哈欠。
熬夜果然消耗人的精气神，他都没有力气怼黎烟然了。
桑榆卿想，这大概是他和黎烟然一起过得最平静的一个早晨了。
走到学校时，学校里一个人都没有。
就连住宿的老师和学生都还没起。
桑榆卿一坐到座位上就蔫巴巴地趴了下来，不一会呼吸就变得轻而浅。
不知道学校的桌子有什么魔力，在家里死活睡不着的桑榆卿一沾桌子就没了意识。
迷迷糊糊中，桑榆卿似乎听见旁边传来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不愧是学霸，刚到教室就开始学习了——只残存着一丝意识的桑榆卿如是想。
半清醒半迷糊得睡了一会儿，周围开始想起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同学们陆续进了教室。
桑榆卿皱皱眉，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胳膊，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周围越来越吵，桑榆卿太阳穴一跳一跳得疼，就在他快要忍不住爆发时，他感觉耳朵一凉。
有什么东西塞进了他耳朵里。
不一会，舒缓的音乐响了起来，淌进乱成一团的脑海，舒缓着他的神经。
皱着的眉终于舒展开来。
桑榆卿做了一个梦。
他又梦见了那只老虎。
这次的老虎没有逼他结婚——它因为无证组织茶话会，要被丛林的保护员抓走了。
老虎张了张呲着牙的大嘴，毛茸茸的脸皱在一起，桑榆卿从它的表情里看到了一丝委屈。
桑榆卿有些幸灾乐祸。
穿着警察服的棕熊警官一左一右站在老虎旁边，挟住老虎的两只前爪。
桑猫猫乐呵呵地看热闹，开心地在地上打滚儿。
没想到热闹刚看了个开头，大老虎突然挣脱了两位棕熊警官的控制。
大老虎跑到桑榆卿面前，哭着嗓子喊：“小猫，我进去之后你可不能嫁给别人啊……”
“……”
桑榆卿又吓醒了。
这节课上自习，代课老师正坐在讲台上刷手机，教室里窃窃私语的交流声不断。
桑榆卿揉揉眼睛，直起身来。
“这是第几节课？”他哑着嗓子问。
旁边一片安静。
没有人回答他，桑榆卿向旁边看去——
黎烟然头都没抬，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桑榆卿烦躁地揉揉脑袋，刚想转过头去，就见黎烟然推过来一张写着字的纸。
——上午第三节。
桑榆卿：“……哦。”
第三节？他睡这么久。
他好像又错过了两节课。
桑榆卿叹了口气。
也顾不上维持什么人设了，桑榆卿从书包里翻出课本，开始学习。
桑榆卿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像卡了一根轴。
他就想在这次期末考试考得好一点。
如果他能考得好一点，或许……
桑榆卿一愣，翻书的手停了下来。
或许……什么？
他忽然有些搞不清自己的想法。
于是他想了想，为刚才的自己找了个最有可能的答案——
如果他能考得好一点，或许就可以拿回那十对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