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一转身,眼前的场景完全变了。
不再是她破破烂烂的阴湿小屋,而是一个种满桃花和玉百合的青葱园林,入目之处的建筑古色古香,近处有湖,远处有亭。
顾放穿着现代的运动鞋踩在草地上往前走了一两步,听见前方有人嬉闹之声,下意识顿住脚步,藏在树后隐匿身形。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粗衣麻布的男孩和一个拿着风筝的女孩跑进了她的视角,他们迎着风奔跑,风筝越飞越高,两个人的笑声也越来越清脆响亮。
好一派的两小无猜,无忧无虑。
这个梦境让顾放心情非常愉悦,她权当看电视剧了,站在那里看的津津有味,嘴角下意识上扬。
没办法,一看到甜剧里面的小甜饼,嘴角就忍不住与太阳肩并肩。
看两人远去,顾放也抬脚跟了上去,她知道这是那个男鬼故意让她看到的,属于她跟苏现的故事,可怜他并不知道自己女朋友换壳了。
这应该是鬼最常见的本事——造梦。只不过大多的鬼造的都是噩梦,这个却是美梦。
挺好的,顾放最喜欢小甜饼和小甜剧了。
她舔了舔下唇,搓了搓手,美滋滋的跟上去追剧了。
两人玩到了晚上,月亮挂上树梢,夜晚的第一声蝉鸣声响起的时候,两人才恋恋不舍的分道扬镳,当然她只看到了那个男孩的不舍,女孩在一转身就跟变脸似的从不舍到愉悦的大步向前走。
她今天大概是玩爽了,都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走到拐角处,闪出一众人马,为首的长着满脸皱纹的老管家对着女孩点头哈腰,嘘寒问暖,旁边的婢女上前将崭新的衣裙递给她。
她接过衣服,随意地搭在肩膀上,大步向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的烟雨春楼走去,随手扔了一锭金子,要了一个包厢。
顾放发现这里的人好像看不见她,也摸不着她,穿过她的身体像是穿过了一团空气,于是也不再遮掩,放心大胆的跟了上去。
穿着廉价衣物的女孩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穿金戴银的贵女,只是行事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拘小节。
看小姑娘此刻心情好的哼着歌,管家弯着腰,小心翼翼:“小姐玩够了就回去成亲吧,这婚约一拖再拖,人家可是要生气了的。”
“再等等,我觉得还能拖一下。”苏现浑不在意,跟着众人往家里走去。
顾放看着那张脸,被美的心花怒放,二次元小说妹自带的颜控属性又hold不住了,她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艳羡的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长成这样啊。
她家境殷实,父母更是高官厚禄,将她当眼珠子宠,刚才跟那个男孩一起玩的时候明显在扮穷,估计是不想伤到人家自尊心。
贴身丫鬟角玲来侍候她洗漱,愁眉苦脸:“小姐天天往他那里跑,不会跟那个叶家小子玩真的吧”
苏现卷了卷长袖,往脸上泼了一把水,角玲站在一旁拿着手帕,又忍不住接着上眼药:“小姐三思啊,叶家小子虽会一些医术,但到底是草民之属,门不当户不对并非良人,恐怕会耽误了小姐。”
“哦”苏现从她手里拿过手帕擦脸,敷衍道:“你别管我,我有自己的节奏”
说完,就以自己要睡了之由将角玲赶了出去。
顾放无所事事,观察了她一天,暂且得出了她可能是一个不满于家族包办婚姻、向往自由恋爱的大家闺秀这样的结论。
果然,第二天她就又跑了出去,重新在烟雨春楼换上了那一身粗麻布衣,去找那家名叫叶闲书的男孩了。
然后顾放就看见,这女的换完衣服路过一位貌美如天仙、正在玩弄乐器的男性伶人身边的时候,伸出咸猪手,带着又坏又痞的笑,调戏一般掐了一下他的腰迅速跑了。
那人气急败坏,又羞又怒,将自己身上带着劣质香水的廉价玉佩解下来砸向那个孟浪的登徒子,苏现哈哈大笑,一个起跳轻而易举的接住玉佩揣进怀里,大声道:“美人,这个定情信物我就带走了哈。”
顾放恍然大悟,什么狗屁的向往自由恋爱,她就是单纯的管不住自己下半身而已。
她眼睁睁的看着她每天都去勾搭那位叫叶闲书的,他长的确实很好看,性格也很内敛,苏现一拉他的手他就脸红。
两个人经常结伴去山上采药,苏现连带着也认识了不少药材,夜晚的时候,叶闲书的母亲邀请她留下一起吃晚饭,苏现嘴角含笑的小声问他:“想不想我留下来,嗯?”
她后面又加了一句话,叶闲书听清了之后,脸唰的红了。
本是两个人头对着头说悄悄话,顾放好奇心压不住,也把脑袋凑了过去,三个脑袋互相抵靠着,顾放才终于听清,这该死的女人说的是:
留下来,陪你睡。
大胆!竟然公然飙车超速,顾放红着脸,捂着并没有流出来的鼻血,连连后退。
叶闲书因为害羞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顾放在一旁要急死了,快快快,答应她,这样她就能现场看一些十把禁名场面,彻底摆脱二次元漫的圣光阴影。
她激动的脸都红了,恨得不得直接替叶闲书答应下来,再把人绑进苏现房里去,藏在床底近距离感受她们的酱酱酿酿。
苏现也觉得他这么含蓄内敛的一个人,估计也不会答应这个不合规矩的要求,所以只是逗逗他,留下吃了一顿晚饭,就笑着跟叶母告辞,转身没入夜色中。
走着走着,突然有人从后面一下子抱住她,苏现讶然了一瞬,笑意晕染在眼眸里:“舍不得我啊?”
“嗯”叶闲书收紧了胳膊,闷闷的应了一声,红着脸,内心做了好一番挣扎才小声挽留道:“今晚可不可以不要走。”
她像是午夜十二点钟声响起就消失的神秘仙子,令人看不见摸不着,叶闲书不知道她的家在哪里,也从未见过她的父母,如果有一天这个人消失,他将没有任何办法挽留。
像风吹过他的身边又不带丝毫痕迹的离去,只为他空留了一份念想。
苏现转身,在月光下笑着牵着他的手往回走,绕过大门,翻窗进了叶闲书的卧室。
顾放看见两个人玩纯爱,只是耳鬓厮磨的躺在一起睡觉,顿觉遗憾不已。
可能是因为在梦里的缘故,她既不会饿也不会困,只是站了这么久多少有些累了。俩人纯睡觉没什么好看的,她无趣的走到屋外的草地上躺了下来数星星。
尽管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她的鼻尖还是闻到了青草的气息,背部土地的质感也是如此柔软舒适。
在家闷了这么久,她好久没有出门近距离感受过一次大自然了,也好久没上网跟亲爱的网友们斗智斗勇,唠嗑寒暄。一想到离开了那些逗她笑的网友,她就难耐到空虚寂寞,多少涌上来一些在异国他乡漂泊的悲戚之感。
她感伤到一半,耳朵一立,风吹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等她听清,立刻一个弹跳从地上弹了起来,闪到窗户外。
可恶啊,她就离开了一会儿怎么就错过了名场面!好可惜好遗憾好想看
……好激烈。
自那晚之后,两人的感情更胜从前,苏现来这里来的更勤了,每次来都会给他带一些不贵重但是很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些东西成了叶闲书平淡寡味生活的唯一乐趣。
只是每次她来的的时候,身上总是带着一些若有似无的脂粉香,叶闲书早已习惯了苏现身上的气息,立刻察觉出这些味道并不属于她,让叶闲书很是在意,可他又不好意思问,于是每次苏现来的时候身上香气扑鼻的时候,叶闲书就会既高兴又郁闷。
他有时候醋的顾放都看出来,苏现却像是眼瞎一样,一点都不解释,继续同他讲一些趣味见闻,风花雪月。
相处的越久,他就越不满足于对苏现的了解仅止步于片面。
可相处的越久,苏现就对他愈加若即若离,似乎做好了随时抽身的准备。
顾放这几天听了许多她跟她丫鬟角玲的对话,多少也将这俩人的相识相知相爱的过程猜了个大概。
原来从小便被定下娃娃亲的苏大小姐一直想吃一下爱情的苦再结婚,于是便日日出门游玩广交朋友,于是与朋友游玩时,在山野间发现了一个看她一眼就低下头佯装镇定的除草的叶闲书。
发觉她看过来,叶闲书更慌了,苏现觉得有趣,但更多的是恶趣味上头,走近他问:“这里没有花,也没有草,只有土,你在这替蚂蚁挖洞吗?”
叶闲书捏紧锄头,仰头看着她巴巴道:“我、我在种、种草。”
瞧,不仅不会撒谎,还不会说话,结结巴巴的,真是可爱的紧啊。
比她那只会无理取闹的未婚夫有趣多了。
“草有什么好种的”她并没有戳破他搪塞她的谎言,反而伸出手,大方相邀:“相见即是缘,今日天气甚好,不若与我们一同出游。”
“苏大小姐,你快点跟上啊,落后了我们可不等你”几个混小子扭头笑着对落后甚远的苏现打趣调侃。
在春日嚷嚷的嬉闹声中,鬼使神差的,他就伸手搭了上去。
角玲很是忧愁,非常害怕苏现做出抛下一切与情郎私奔的事儿,苏现的父母更是忧愁,尤其是看到苏现每次回来都肿了一个度的嘴唇,更是愁眉不展。
顾放倒觉得他们完全在瞎操心,苏现每天行程都满的很,早上跟烟雨春楼的伶人卿卿我我,中午又去陪叶闲书。
哦,晚上偶尔也去哄哄她的未婚夫,那男人叫什么来着,哦,付云理。
估计真要私奔,肯定也是带着金子一起。
她有些头疼,一开始以为那个难缠的“男朋友”是叶闲书,可是苏现的情债如此之多,让现在又隐隐有些怀疑是她未婚夫付云理。
而且理由充分——他更加善妒,更加没安全感,每天都要问苏现一遍“你到底爱不爱我”,给人一种更容易黑化的感觉。
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苏现伸出洁白如雪、骨骼分明的手随手摘了一朵路边的花,在叶闲书起身时随手别在了他耳边。
她说:“好看”
叶闲书害羞到局促了一会儿,又鼓起勇气抬头跟她默默对视。
她勾了勾唇角,风拂过两人的发丝和衣角,交织在一起,苏现食指放在他的眼下,轻声说:“成亲吧”
叶闲书睁大了眼睛,他有一瞬间高兴的眼睛都发光了,可是又很快低下头,沮丧的想起来:“我很穷,我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聘礼,我……我配不上你。”
“你自己就是最好的聘礼”苏现柔声道,“只管说同意或不同意。”
霸道强势又直白热烈的爱,让他根本就招架不住,他红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
苏现满意的笑了,勾住他的后脑勺,心满意足的在他侧脸上印下一个吻。
后来的一切就显得那么顺其自然,她找来了一对有些简陋的新婚礼服,临时租了一间小破屋,在那里拜了天地。
无人为他们的婚礼做见证,他们在嘈杂的人世里,悄悄结了连理,做了一天的夫妻。
第二天他在小破屋里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走的了无痕迹,好像从来就没有来过一样。
从他一醒来,在枕边摸了一个空开始,心里便藏不住的慌乱,他慌慌张张找遍了屋子内外都不见她身影,只是在枕头底下摸到了沉甸甸的一大袋金子。
临时租的小破屋到期了,老板要赶他走,他又付了双倍的钱,租了三天,想在这里再等等她。
他想,她每次消失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回来找他的,这次肯定也一样。
苏现肯定会回来的。
他擦掉眼里情不自禁留下的泪,抱着腿穿着大红喜服缩在角落等她,三天转瞬即逝,老板来收房子了,他还是没等到她。
他穿着喜服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三日未归,叶母担心他担心的食不下咽,看到他这半条命都丢了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只是哭着抹眼泪问他如何把自己糟践成了这个样子。
两个人分开,顾放一般首选跟着苏现,她重新做回了苏大小姐,好像之前的那一切都没发生过。
只是她跟一个乡下穷小子拜堂的事情,外人不知道,府内可是传遍了。大小姐的艳情趣史,可是府中下人的午后谈资。角玲给苏现捏着肩膀,不解地问:“小姐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叶公子,为何还要与她成亲?”
花园里太阳真好,仰椅正对着温和的阳光一摇一晃,小丫头手劲娴熟,将她浑身上上下伺候无微不至,舒服的好像化了水。
苏现精神慵懒,昏昏欲睡,还不忘哼哼唧唧地回答她:“话本里的艳情野文不都是只写到了拜堂成亲吗?好像不成个亲,情就不圆满一样,我这也是为这段有缘无分的感情画个句号。”
角玲叹气,角玲不懂,但角玲尊重,不管怎么说,小姐愿意回来总归是好的,于是又再次提及了跟付家小公子的亲事。
付家小公子不愧是个难缠的,听闻苏现在外跟人连堂都拜了,去找苏现闹了好大一通,发了一场大脾气,吵着要将两人婚事提前。
顾放靠着树掏了掏耳屎,也是不理解这一家子奇葩,发现自己未婚妻出轨了不仅不解除婚约,反而还迫不及待的想要用婚约栓牢女人的心。
今天他们一大家子都乱糟糟的,顾放看的没意思,在这里待的越久,她就越觉得无聊,没有电脑没有手机也没有那群可爱的网友。
那男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起她,为了排遣时间,她溜进苏现的专属书房去扒拉她的话本看了。
等看完一本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两个人成亲的日子,满府上下都挂着红灯笼,走几步都能看见一个大大的喜字,连往常喜欢忙里偷闲的下人都忙碌的步履匆匆。
苏现也是好手段,前几天还气到悲愤欲绝,无理取闹的小公子转眼间就哄的找不到北,张罗着布置点心,开心道:“这个要,这个也要,她喜欢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忽然,顾放觉得这个近在眼前的结婚场景有些渺远,就像是放电视剧的时候悄然被摄影师拉远了镜头。
她下意识的走进,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的世界开始碎裂重组,眼前小公子脸上的笑意变得模糊。
场景转换到了一个布置得精致奢华的喜房,顾放走进,听见房中传来这对新人欢笑嬉闹的声音。
她若有所感,转头回身,看见夜色里静静的站在月光下的叶闲书,他无声的留着泪,无色的泪流尽了就变成了红色的血。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带着满脸的血泪,对上望过来的顾放的目光,他歪了歪头,嘴角疯狂上扬,无声的对了对口型。
你是我的。
这次,你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