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修整，城楼下士兵叫阵。收复了整个朔方之后，裴淮川便有了战神的称号。几场仗下来，更是落实了他在军中的威望。
当他一出现在郢都城下，曾经不认识的、认识的将士们都在为之欢呼。若不是身后家人的性命牵制着，他们早就将城门打开了。
青鸟趁机将云雀放进了郢都之中，
江如一站在楼下，面沉似水。
城楼上缓缓出现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冷，像极了数九寒天的冰霜：“主子说了，要晟朝皇帝提头来见。”
江如一站在城楼之下，怒目而视：“你家主子是谁？”
阿依慕看着她道：“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次日，还是这般，城门不开。而江如一也没有找到破局之法。
而在失去了多重联系之后，夜半时分。一只云雀突破层层阻碍飞到青鸟的肩上，瞬间失去了生机。青鸟奉着云雀带出来的消息前往主殿，道：“陛下，云雀都被游隼的人杀死了。”
游隼游隼，还真是鸟中的野狗，竟然连飞得那么高的云雀都能够咬死。这些人，究竟是谁的走狗？
信展开，是阿母的亲笔书信。上面只有四个字，河间沈氏。
众人面面相觑，这四个字往周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天水赵氏赵景同的手中。
他颇有些不自在的看着江如一，那些丢失的记忆都清晰了起来。当初凉州大战，他手上之后顺着河水来到桃源镇，被江如一所救，没想到后面闹出了那么大一个乌龙。恢复记忆之后，再加上江如一的身份，他算是知道为何陛下当时那么着急选择成婚。
许就是为了逃避和东厥的和亲。
他和卓霜吟已经成婚，这些往事，就当他不存在过吧。
但是这纸条上的几个字，他低声道：“河间沈氏？难不成造成这么大战乱的是河间沈氏的人，可是在二十几年前，河间沈氏的人都死光了。”
众人看向他，谢珩对河间沈氏的猜测都来自于他的父亲。而天水相隔朔方，也就是曾经的河间无比近，也许知道些什么。
赵景同道：“这事情过去很久了，本来应该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原委。但是当初朔方褚氏就是领了圣旨，剿灭了当时通敌叛国的沈氏，这才成就了朔方沈氏的世家地位。天水的人，多少都会记得一点。”
江如一道：“通敌叛国？”
赵景同道：“此时帝师应当也知道些许，河间王沈氏，勾结东厥人，抢劫河间粮草，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其后更是在战争之中，调换军械。致使，整座城池都沦为废墟。当时嘉武皇帝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勃然大怒。”
……
苍翠宫中，江苓竹低声道：“朝野上下震荡，当时谁都知道此事蹊跷。可是，很快，抄家灭族的圣旨就到了河间。持有圣旨的，是当时的褚氏家主。”
……
谢珩继续补充道：“父亲当时年少，却也隐隐感觉，河间王此案许是有疑，但是，褚氏动手太快，于是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赵景同道：“这褚氏可真够狠的，沈氏一脉，无一生还啊。”
江如一轻声道：“若是沈氏是无辜的，若是沈氏还有后人在世呢？”
……
次日，郢都城楼之下。江如一骑着骏马，走到城楼之下。她最后回头看了裴淮川一眼，那张芙蓉面一如往昔，却多了些许沉稳的。
宋文茵担忧道：“陛下。”
裴淮川皱眉。
江如一在城楼下喊道：“我知道是你。”
“沈徽之，沈大人。”
城楼下似乎寂静了一瞬。
郢都的城门缓缓打开，吱呀，一队人马从里面传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被挟持的苓太妃。
“母妃。”江如一轻声喊道。
江苓竹和江如一很像，都是温婉型的美人。岁月在她的脸上刻画了沉淀，却也积攒了另外一种美。
她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正要说些什么，一把夹在脖子上的剑陡然收紧。她便闭了嘴。
人马散开，走出来的，是一身雪衣的沈徽之。
他还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但是那双眼睛，却像是刀子一般。
“陛下。”他不冷不热的喊道。
江如一从来不知道自己曾经的青梅竹马，这么陌生过。
“河间王沈氏遗孤，沈徽之？”她看着他的眼睛，确认道。
沈徽之笑，道：“是沈氏余孽，陛下。”
真的是他。
这一切都是他在捣鬼。
江如一说道：“这一切都是你，游隼的主人是你。”
沈徽之没有否认。
江如一道：“让游隼帮助东厥侵犯朔方的也是你？”
沈徽之不说话。
江如一继续道：“杀昭兴皇帝的是你，追杀顺德皇帝的是你，刺杀我的，还是你。”
沈徽之似乎心情很好，笑着点了点人头。周围的将士们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只要游隼在他的手中，他就能够挟持这些人的软肋。
“河间王沈氏是通敌叛国为嘉武帝下旨抄家，”江如一道，“朔方的百姓何其无辜。”
“通敌叛国？”沈徽之咂摸这这几句话，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他指着裴淮川道，“裴大人，通敌叛国的滋味如何？”
赵景同呵斥道：“什么通敌叛国，乱臣贼子，胡乱攀咬。”
沈徽之久笑：“是我错了，我该问一下裴大人，被人冤枉而背负骂名的滋味如何啊？”
“陛下，你看，你都能接受裴大人乃是被人污蔑，他是没有罪的。对吗？”沈徽之道。
他拍了拍手，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从城内押送了出来，赫然是一身红衣的皇后褚韶仪。
她左看右看，似乎有些疯疯癫癫。
“不，不是，爹爹。不，是爹爹。但是河间王该死，他该死。”褚韶仪在万军之中转了一个圈，眼中泛着血丝。
“凭什么？凭什么河间王沈氏就有最好的一切？同样都是士族，为什么要低他们一头。”
她转过头来，看向沈徽之，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都是我偷听的，爹爹说，我们家这是顺应圣意。就算这些事不是河间王沈氏做的，也必须是他们做的。因为，陛下容不下他们了哈哈。”
“哈哈哈哈，圣命难测啊！”
沈徽之一脚将她踹翻在地，她瑟瑟缩缩的蹲在地上。捂着脑袋道：“不要动我，不要打我。我爹可是朔方褚氏，我哥哥可是天下名将。”
江如一道：“你把她怎么了？”
沈徽之失望道：“陛下，我还以为，你是要问我的事情。没想到，一个疯妇都要比我更加重要。”
江如一看向他。
沈徽之道：“不过是一点小毒物而已，乌娜最喜欢的小宠物。”
乌娜和阿依慕就站在他的身后。
江如一道：“你这般折磨他，即便能够说出真相，也不能够还沈氏清白。”
裴淮川笑道：“哈哈哈，事到如今，我还会在意沈氏清不清白？我只会想让整个皇室的人陪葬。”
城门后，一身白衣的女子从内走来。白衣上绣着朵朵梅花，走近一看，全是血迹。
女子单膝跪下道：“主上，太后和三公主，已死。”
江如一低声道：“夏诗？”
她不过就是昭兴皇帝的一个侍妾而已，竟然还是沈徽之的手下。江如一的眼中露出了一点惊骇。
沈徽之看着身后的大军道：“陛下，你弄明白了。看在往日的情谊之上，臣就让你做一个明白鬼。大军压境，臣还真的有些抵挡不住。”
沈徽之到：“你和苓妃娘娘的命，只能选一条。”他低声咳嗽着，手中捂着吐出的一口鲜血来。似乎早已经时日无多。
他曾经说过，他这是幼时带着的病症。
江如一道：“你这病症是怎么来的？”
沈徽之似乎还愿意多说两句，道：“自然是为了逃命，变成一具尸体，在雪里埋了几日，后来就活过来了。但是，大夫总是说我活不到二十，没想到吧，我现在都还活着。仇人都没有死，我怎么能死去呢A?我可是沈氏的恶鬼。”
“这个解释，满意吗？”
江如一道：“若是你能放了所有人，我拼尽全力，也要还沈氏清白。你总不能想着，让整个沈氏，遗臭万年吧。”
沈徽之见她迟迟不作出决定，于是道：“不必了，都去死吧。”
说罢，阿依慕率先出手。而早已经蛰伏的裴淮川将她挡了下来。早就埋伏好的人冲了上来，一把斩断了刀刃。苓太妃得救了，乌娜上前，青鸟将人逼得节节败退。整个场面瞬间混乱起来，城楼上的士兵见状，丢了刀剑，冲向游隼。
这些暗夜中的杀手，被数百人攻击，竟然还游刃有余。
夏诗刺穿了裴淮川的腹部，江如一关心则乱，早就拟定好的逃跑路线有了瞬间的耽搁。下一瞬，一把长剑穿透了夏诗的腹部。
而瞬间，江如一的脖颈处喷出了鲜血。她感觉到了自己的体温在逐渐丧失。而下一秒，沈徽之则被万箭穿心。
他说：“我还是赢了。”
江如一却攥着了裴淮川的手。
她感受到他手心冰凉，似乎在恐慌。眼中滴下大颗大颗的泪来，江如一捂着伤口，有气无力道：“找大夫。”
裴淮川抱着她往外冲去。
郢都之乱，最终平息。
女帝江如一重伤濒死，太后以及三公主死于贼人之手。其后帝师和苓太妃重掌朝廷，有人生疑，裴淮川手持圣旨走进大殿之中。
那赫然是女帝的亲笔书信。
封苓太妃为太后，谢珩为帝师……
裴淮川为摄政王，掌郢都权势。
朔方重建，郢都之中的士族也重新洗牌。新任吏部尚书宋文茵上书，废除中正制度，出题考察才能出众者择优录用。且开放了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
本该困难重重的事，在摄政王的默许下直接进行。
晟朝一片欣欣向荣。
只是皇宫之中，苍翠宫中，常年有宫殿灯火不息。
又过了一年，雪飘向了大地。
裴淮川披着大氅步入二公主府邸，此处院落终年药香不绝。青鸟木着脸守在门外，看见裴淮川也没有任何反应。
那日兵临城下，陛下受敌人刺杀。乃是裴淮川将人带走，又想尽办法将人带走，寻了神医前来医治。青鸟早就对他没有任何敌意了，甚至心甘情愿的拿出了陛下留下的亲笔圣旨。
这么长的时日看来，陛下确实没有看错人。
青鸟道：“若是陛下一辈子醒不过来呢？”
裴淮川垂着眼，温柔的看着院中的一草一木，道：“我会为她想办法，若是真有那么一日……也不够跟现在一样罢了。”
“那裴大人就打算终身不娶吗？”
熟悉的女声从院中传来，声调是那种柔和温暖的，却还是十分虚弱。
裴淮川僵硬了身子，不可置信的看向一侧的青鸟。青鸟点了点头。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身青色长裙的女子斜倚着门扉，露出一点笑来。
裴淮川跑了过去，却在靠近的时候生怕这是一场梦，不可置信的伸出手去触碰。
温热的肌肤，明亮的眸子。
他颤着声喊道：“陛下。”
江如一跌进了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