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

    此次见面的产物卢卡斯·雅各布是个天赋了然的孩子。奥利维亚认为德怀特愿意用自己父亲的名字雅各布作为卢卡斯的中间名这件事是新婚丈夫贴心的展现,因为她提前读了剧本,对杨宅喜欢沿用父辈名字作为中间名的特殊习惯了如指掌。但她殊不知德怀特醉翁之意不在酒,雅各布不仅是奥利维亚父亲的真名,也是德怀特在外逍遥招蜂弄蝶时用的假名。

    和自己的在飞行方面等同于废物的父亲不同,卢卡斯三四岁时便展现出了高超的扫帚驾驶技术。仍在蹒跚学步的他在扫帚棚里翻出了曾经令十二岁的父亲心惊胆战的霹雳七,并倒骑着这把成人型号的扫帚在杨宅上空四处转悠。最终奥利维亚不得不用一些实用的家用咒语把他拽了下来,而正好目睹着这一切的德怀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一身冷汗,便也不得不承认“卢卡斯飞来”是个高效好咒语。

    那几年杨宅家境前所未有的阔裕,就像当初没告诉自己的父亲丝毫有关控诉信的事情,多年后德怀特同样向妻儿隐瞒了经自己改良后的那款曾经在校期间研发的同性生子药剂正在翻倒巷上热卖的事实。那段时间德怀特常常独自远行,名义上说是散心修养,其实是日后长期跑路的初兆,但是迟钝迂腐的奥利维亚坚信自己的丈夫已在婚礼上向席尔瓦之神(和梅林在上)起誓,或者说是命中注定——无法与和她之外的女人孕育后代,而无论对方还是席尔瓦之神(抑或是梅林)都会遵守诺言。但是不管德怀特和奥利维亚这对夫妻间的爱情是否是名存实亡,卢卡斯开始换牙那年还是迎来了自己的小弟弟。奥利维亚本来想根据《魔法史》中某位著名巫师给他起名为他唐纳德,但看在先前德怀特如此贴心“打破家族传统”使用自己父亲名字的份上,她退让了,最终还是根据德怀特的建议叫他杜安,尽管这名字不仅不怎么成体统,发音还很怪。

    小杜安天生赢弱,尚在母亲腹中便会哭泣,出生后却不吵不闹,只是坐在高脚椅上用能够洞察一切的目光四下审视。年幼的他敏感多疑,会因为卢卡斯不小心碰掉了厨房的糖罐或者育婴室的门关得重了些而恍然惊乍。三岁那年莫名其妙感染了龙痘疮,奥利维亚一度怀疑他会夭折,但是他没有,只是痊愈后在颧骨两侧留下了一片疤痕。他几乎不说话,需要够什么东西时便自己搬着板凳去取,也不见他使用魔法。有段时间德怀特没有裹着斗篷远行,而是待在家里留意这孩子的举动,担心他会不会是个不幸的哑炮,或者更糟。

    他将自己的忧虑透露给了奥利维亚,却遭到了妻子的嘲笑:“怎么可能,我们两家历史悠久,血统纯正,我们两人的结合也是完全按照席尔瓦之神的指示,所以不可能生出那种……” 她顿了顿,表情复杂。“二等,龌龊的东西。”

    事实上奥利维亚同样暗中怀疑,试图为解释没有任何魔法显现的小儿子寻求一些借口。直到某天她在收拾屋子时偶然间发现她与丈夫担忧已久的小儿子正坐在地板上照着哥哥放假时扔在家里的魔药学课本配置痴心水。她惊讶地望着那些被大儿子淘汰下来的黄铜质坩埚里的药剂开始呈现出珍珠母般的光泽,蒸气呈螺旋形上升。就像很久很久以后锡德里克·格莱德从阿德里安·欧文经多次实验后调制出的痴心水中嗅出了他最爱的对方身上特有的体味儿和海水的盐气后决定辍学与其干起肮脏的勾当时一样,奥利维亚也在痴心水中闻出了自己喜爱的美妙气味,感觉自己正重新释放出往日的活力。

    那时的杜安仍穿着短裤配长袜,年纪不过八岁。奥利维亚展现出难得的母爱,冲上来,用力过猛的亲了小儿子一口,八年间积压着的疑惑灰飞烟灭。既是出于赞许,又是因为此刻自己高悬已久的心终于闷声落地。她肯定自己的小儿子只是天才般的寡言少语,而绝对不是哑炮……让自己忧心忡忡的丈夫见鬼去吧。不过其实她原可以更早的打消顾虑,但凡巫师界的老顽固能够接受半点当代医学,便能像识别护树罗锅一样轻而易举地看出杜安是个阿斯伯格。

    她把杜安圈养在杨宅带着金边铁栏杆里,声称自己是为了极力保护这个天才般智慧的孩子不受任何外界伤害,比如防止他再因接触到外界某种奇怪的传染病而险些丧生。那时她已在偶然间发现疑似自己丈夫不忠行为的证据,并将自己的一系列猜想写入日记,因此偷看了日记的杜安暗中怀疑母亲此举只是为了抑制住自己骨子里像他的父亲一般不分性别沾花惹草的天性。然而实际上这种天性根本不存在于杜安的骨髓中,德怀特见不得人的小癖好并非先天遗传而是后天缺爱——那可是克里斯托弗的妹妹爱玛下葬九个月后透过层层泥土从自己母亲的坟墓中淋着雨爬出来的德怀特,儿时的他本来就成长于单亲家庭,缺失母爱又不像自己的妹妹小爱玛一样因酷似母亲而招父亲克里斯托弗亲近,成年后自然需要从其他方面进行弥补。

    奥利维亚显然并不清楚这一点,她不具备杜安那种能够洞察万物之间因果逻辑的能力。以她之见,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将杜安与外界隔绝,具体到不容许他离开杨宅半步。刚开始时她认为应该循序渐进,担心自己的小儿子会因此决策哭闹不安。然而杜安看起来没什么异议,因为他正忙着尽情发挥自己的天赋为自己行方便,比如此刻他盯上了酒柜里的几瓶蚂蚁酒——那是一种用新月时在槭树下发现的蚂蚁窝中的蚂蚁酿制成的辣味饮品,有着能够治疗发烧牙痛等一系列疾病的魔力。杨宅足够大,也足够他玩了。

    正是因此,十一岁之前的杜安从未离开过杨宅,学龄时他短暂的出去过一次,后半生便自觉保持足不出户,非要出去不可的话便使用幻影显形。谁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幻影显形的,且杨宅里从未有人像他一般将幻影显形使用的如此透彻。有天吃晚饭时坐在一摞书上的小杜安向父母宣布,只要充分利用幻影显形的优势并配以一些麻瓜科技,人人都可以轻而易举的穿梭到火星上去。

    “不可能。”奥利维亚当即且颇为武断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上学后你就知道了,你会分体的。”

    而后她用餐巾纸抿了抿嘴,补充上一句,以确保自己已经完全掐死了儿子的念头:“家里不许出现麻瓜科技。”

    杜安斜愣着眼睛,对母亲的发言带着难以掩盖的冷漠,把玩着手中的刀叉没有说话。

    坐在餐桌另一侧的德怀特则耸了耸肩,又想起了自己从飞天扫把上直线坠地后那段躺在医疗翼中的痛苦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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