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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水村(四)

    不知为何,明烛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似乎预料到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桑水村沿着河而建,镇在河流下方,明烛沿着河流疾走回家。她低头看河水,这河水今日怎么如此大的腥气?越往上走,河水颜色越深,竟慢慢变成了红色。

    这是血!村子里一定出事了!明烛脚步越来越快,心跳越来越快。此刻正是傍晚,今日无雨,但天空却像墨染过似的,越来越黑。

    天空黑得让明烛有些喘不过气来。

    村子里没有一家点灯。

    明烛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祈祷,上天保佑,娘一定没事。我愿意用我的寿命,来换娘亲无忧。

    她走到村口时,看到牛大叔躺在地上,他的胸口冒着黑气,眼睛睁得极大,死不瞑目。牛大娘躺在他旁边,牛大叔的手想要护住牛大娘,但最终没有护住。血从他们身上蜿蜒流出,慢慢汇到桑水河中。

    从村口走回家这条道,经过桑树林,一路全是她认识的人。

    爱笑的阿和嘴角再也没有一丝笑容,白发苍苍的李大爷倒在桑水河中,花娘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坐在门口一动不动……

    他们都死了。

    急行的步伐慢了下来,明烛不敢往前,怕揭开最后的谜底。

    她的步伐一会儿如千斤重,一会儿又虚浮无力,连手中的药包掉在地上,她都没有觉察到。

    桑树林每一片叶子上,都沾满了鲜血。村子里那些欢声笑语,已成昨日泡影。

    明烛终于走到家门口,推开门,只见娘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原本穿的是灰色的布衣,已被鲜血染成黑色。

    “娘!”明烛大叫一声,跑过去抱起娘亲。她第一次感觉娘的身体这么轻,这么轻,自己一下子就能托举起。

    明烛用手触摸了一下娘亲的鼻息,还有些许气息。眼泪从明烛眼睛里流出,娘还活着。

    明烛娘缓缓睁开双眼,“烛儿,别哭。娘等到你了。”

    “娘,你先别说话,休息一下。”

    “烛儿,小心!”明烛娘还没说完,明烛的脖子便被一双沾满魔气的手掐住。

    低沉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温雪尘在哪?我故意留了这个婆子一点气息,就是等着你回来。”

    明烛娘躺在地上,鲜血直流,她看到明烛被魔修所擒获,担忧不已地说,“你放了吾儿,我告诉你。”

    魔修一把将明烛扔到地上,将黑色长剑对准明烛娘,不耐烦地说,“你这丑婆子,刚刚一直说不知道,现在终于肯说了?”

    明烛连滚带爬抱住魔修的大腿,一直朝地上重重地叩头,“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娘。是我救的温雪尘,我娘什么都不知道。”

    魔修移动长剑,对准明烛,“温雪尘何在?”

    明烛说,“他前两天在桑山上,现在恢复功法,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魔修拿起手中的一袋金珠说道,“这金珠上有温温雪尘气息,是他给你的?”

    明烛跪在地上,全身发抖地说,“对,他还给了我一个东西。”

    明烛想到,温雪尘给她雪云令时说附了一道剑光,可以帮助她抵抗危险。那么一定是自己遭遇危险时,才能激发出这道剑光。

    魔修说,“什么东西?”

    明烛说,“我不告诉你。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魔修说,“你还当我不敢?”

    魔修挥动长剑,以雷霆之势斩向明烛。

    “烛儿!”明烛娘一把推开明烛,生生替明烛挨了这一剑。

    血溅三尺。

    明烛发疯了一样跑向自己的娘亲,“娘——”

    魔修说,“这老婆子几次三番碍事,你再不说,我把她的尸体灰飞烟灭。”

    明烛抱起娘的身体,用手轻轻合上了她的双眸,轻轻放在地上,“娘,你好好睡一觉吧。”

    她转过头,立刻用袖中小刀刺向魔修,誓要和他同归于尽。

    “区区凡人,不自量力!”魔修长剑一挥,明烛手中的剑断成两半,长剑直直砍向明烛,却见明烛身上剑光袭来,将黑夜变成白昼。

    魔修被击倒在地上,睁大双眸,满眼不信,“他竟然在你身上留了一道剑光。”

    瞬间灰飞烟灭。

    一口鲜血从明烛口中吐出,她晕过去了。

    等明烛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棵桑树下。

    只见一俊秀的青衣仙君坐在五米之外,正在打坐修炼,见她醒来,说道,“你醒了!”

    “你是谁?我为何在这里?我娘呢?”明烛撑着无力的身体,准备坐起来。

    “我是太华门弟子寻竹。历练途中,发现魔修之气,便赶到此处。”

    “我娘他们呢?”明明烛想要起身,全身无力,又重重跌倒在地上。

    “你如今伤势未愈,还是歇着吧。”寻竹淡淡说道。

    “我娘他们呢?”

    “全都死了。尸体我已焚烧。被魔修屠杀者,需及时用灵火焚烧,否则将堕入无间地狱,不得往生。”

    寻竹扮作不忍心的模样,又接着说道,“你已经昏睡三天三夜了。”

    眼泪从明烛面庞划过,她拿出怀里的玉簪,用尽一切力气握住,说道,“娘,女儿对不起你。”

    这时,寻竹抬起右手轻点,金珠和雪云令飘浮在空中,“这是在你晕倒的院子里发现的。”

    “这些东西给你吧,我不需要。”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些东西。

    那魔修口口声声找温雪尘,是因为她救了温雪尘,魔修才找上门的。她是全村的罪人。

    “雪云令是浮玉宗掌门弟子温雪尘之物,世间仅此一枚。”寻竹有些忌惮雪云令,原本以为用幽冥花封住温雪尘灵力,再透露给和温雪尘有仇的魔修,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这两个魔修都太蠢笨了,竟让他白白逃走了。雪云令上的剑气杀死了魔修,看来他如今灵力恢复了。

    既然温雪尘灵力已恢复,明面上还是不能暴露。

    雪云令和金珠稳稳落在明烛身边。

    明烛用手将金珠和雪云令扔在地上,金珠从袋子里散出,洒落一地。

    寻竹没管地上散落一地的金珠,施法再次将雪云令落在明烛身侧,“姑娘,我不知你为何讨厌此物,但赠你之人,并非坏心。雪云令天底下只有这一块,五洲四海,附有特殊密令给持有者,持有者受浮玉宗庇护,谁伤害持令之人,将会受到整个浮玉宗的追杀。”

    明烛垂眸,心底里暗想,原来雪云令还有此等用处,若非我一回来就离开村子去买药,那魔修一来便见到此令,要么被其中剑气所伤,要么见到此令不敢轻举妄动。

    原来,他们果真因我而死。原以为温雪尘只是一走了之,谁知,他已经尽最大的力气在保护自己了。

    寻竹又说,“此令你需要拿好。这令是温雪尘给你的吗?”

    明烛此时有些清醒了,如今娘亲已亡,旁人的话,不可尽信。

    她不敢再提温雪尘一言,怕透露情况,于是微微撑起身体,说道,“多谢仙君搭救我,明烛日后定当报恩。”

    “你既认识温雪尘,如今你可前往浮玉宗,寻他救助。我这边也该回自己宗门了。”寻竹在心底呵笑一声,这凡人姑娘还蛮有心机的,不肯透露温雪尘情况。

    “敢问浮玉宗在何处?”

    “你一直往东走,快要靠近浮云山时,随便找人问一下,便知浮玉宗在何处。我走了,姑娘好自为之。”寻竹不想再搭理这凡间的蝼蚁,说完便消散在空中。

    温雪尘,你既把雪云令给她,她必定对你非同寻常。你不是要修无情道吗?若她能破你道心,害你跌境最好,若不能跌境,此人并无仙根,日后若能助我杀你,便留她一命,若不能,杀之即可。

    明烛知道寻竹已离开了,原来那天温雪尘御剑离开,还是留了告别机会的。温雪尘灵力如此高,必定不是魔修下毒,而他灵力尽失,魔修便赶来,此时恐怕受人指使。

    去浮玉门,找到温雪尘,那么就一定能等到真凶现身的一天。

    何况难道没有仙根便无法修炼吗?

    不,我不信,我一定要修仙,找出真相,杀尽魔修,为娘亲和村里所有人报仇雪恨。

    地狱空荡荡,天下魔修都该死!

    明烛走出桑树林,路上的血迹早已干涸。一团灰烬,落在桑水河旁,她知道,那恐怕村子里的所有人。

    她跪在灰烬前,用手挖土,挖得鲜血淋漓,埋葬这灰烬,“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心中那点绮思,把雪云令拿着,只要我把它给娘,你们也不会死。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这一生,将断情绝爱,杀尽魔修,为你们报仇!”

    大雨倾盆而下,桑水村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干净,而这雨却冲不走明烛心中的执念与仇恨。

    她的双眸染血,声嘶力竭,再次晕倒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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