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潺潺的溪水边生长着一棵古老的大树，树干向外延伸，直伸到干净的水面上。其中最为粗壮的那根树干上躺着两个男孩，一个面容清秀，体形瘦弱，另一个则是年画娃娃般的圆脸。“我只想改改命，改改命”睡梦中的男孩大喊着，一个挣扎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对边的男孩也被惊动醒了，揉了揉眼睛，“陆直，你怎么了”

    陆直手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眼睛因为害怕瞪了起来“好可怕，好可怕的梦，小宝子”

    “梦到野兽了么，听四娘说最近山里有大虫出没……”

    陆直咽了下口水“在梦里，你我二人都已长大，你成为了蠹县县令，而我是一名举人”

    “县~令~，果然是梦太不真实了”小宝子撇着嘴说道，“不过你在梦里为何害怕呀”

    此时的陆直，已经平静了许多，“因为梦里的我们是而立之年，大腹便便，脸上的胡子和褶子数都数不清”，说完还点了对面男孩的脸

    哈哈哈，陆直原来你这么幽默啊，我们回去吧，我肚子饿得不行了。

    说罢，两人起身走去。陆直没有透露更多梦里的内容，因为他清楚记得梦里面他下一步就要掏出匕首了。

    第二节

    晚饭过后，陆直坐在院子里开始回想白天的梦，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掏出刀，小宝子脾气好，两个人也是好友，自己怎么会这么做。可惜除了两个大腹便便的大叔模样，他什么都记不清了。

    很快到了宵禁的时间，陆直打算不再理会这个荒唐的梦，毕竟晚上还有其他有意思的事情。

    随着夜色的加深，后门吱的一声被推开，果然是冷捕头，四娘也从屋内出来，两人相拥在一起耳鬓厮磨。陆直不禁内心感慨，人真的很多面，冷捕头白日捉奸除恶，除暴安良，晚上却潜入别人府邸，和女子偷情，王夫子是教书先生，每天讲圣人的道理，整个蠹县最有学问的就是他，可是他却杀了乔狗儿。想到这里，他心情沉重了下来，一个回身碰到了脚边的灯笼。

    来不及思考，陆直已经被冷捕头利落的擒住，拽进了巷子里。冷捕头原本想制造一出小贼拒捕，撞墙身亡的好戏，可惜被一个热心的更夫遇见，偏要护送冷捕头回衙门，这才暂且保住陆直的小命。在监狱里，二人对峙，陆直用尽毕生的脑筋，为自己谋求生机，“灯笼是证据”“您曾经救过我”“我也仰慕四娘”。冷捕头还没有松口，在濒临死亡的巨大压力下，陆直脑海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掷硬币吧”，他同时说出口“掷硬币吧，如果是正面，您放了我，不管是杀是留，都不能再拖了”。陆直的发言流畅利落，声音越发的大，好像是在背诵复述一样。他的内心越发自信，仿佛预见了结局。

    硬币落下的那一瞬间，陆直得救了，他也终于确认，白天梦里的故事，正是他真实的未来。“救张贵两兄弟，致护卫被杀”“忠心效力被忌惮，雨中受辱”“终成恶魔，六人组放火谋财”种种事情一股脑的涌现在他脑子里，万般情绪交杂，陆直呆坐在地上，眼泪直直的留下来。冷捕头只当他是死里脱生，太激动罢了。

    第三节

    这几天陆直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梦里的事，企图掌握全部的细节。他虽然心思深沉，但始终是个十几岁的孩童，突然得知以后的事情，让他很不安，特别是得知以后的他成了一个和陆远暴一样无恶不作的人。他决定找身边的人谈谈。

    “干少爷，想什么呢，看你发呆半天了”

    他一抬头，看见陈旺笑呵呵的走过来，陆直心里想到：雨中受辱时，唯一一个站出来帮自己的人，而自己竟拉他入伙，最后落得个沉尸河底的下场，不知道陈旺的娘……

    “怎么眼睛红了，这府里有人欺负你吗”陈旺看着对面即将落泪的人，语气急切了起来。

    “陈旺，你相信人能改命么”

    “呵，当然了，不然我每天去赌场，是为了啥”陈旺笑了出来，而后才想到昨晚又把口袋输干净了。

    “倘若你我二人在荒野同行，我包袱里放着百两黄金，只要……只要你杀了我，便从此衣食无忧，也无需为人奴仆了”

    “使不得啊，干少爷”陈旺被吓得一个踉跄，“我，我陈旺虽然家中贫苦，但是也没胆子做杀人放火的事情”

    “按照现在的工钱，要多久才能攒到一百两呢，陈旺，人这一辈子能改命的机会可不多啊”

    “干少爷，你说的哪里是改命，是偷啊！偷了他人的命运，别说老天爷不会放过，就连良心也不会安稳的”

    “员外那些事情，你也是知道的，这世道你不去抢别人的，到头来自己都保不住”

    “干少爷，我没读过书，也没有员外的霹雳手段，可能这辈子都是仆人的命了，若是我娘亲多活几年，让我侍奉在左右，便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陆直抬头，眼神亮晶晶的看着陈旺，他继续说到“干少爷，这话我本不该说，你年纪还小，也是个良善的孩子，只是常年跟在员外和忠爷身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有时候也在想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近日，你可还在私塾读书啊，王夫子可是蠹县最有学问的人”

    陆直点了点头，心里却更加犯起嘀咕，王夫子的事情自己还不知道如何是好呢。不过，陈旺有一个点提醒了自己“偷”，当日自己在街边乞讨几乎饿死的时候，也未曾想过偷别人食物。如今在陆宅当书童，衣食充足，已是很满足了啊。

    第四节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苍老的背影拿起笔歪歪扭扭的写着日记，默默记录着一切。“陆直是个好孩子，大家都喜欢他，他虽然心地善良，却是乞丐出身，因此心思深沉，喜欢察言观色，进陆宅之后，做员外的书童，更加善于揣测人心。而且他是孤儿，和我一起做大事，再合适不过了。”笔落灯灭，一片黑暗。

    午饭后，陆直悄悄来到宅院东侧，东门平时是运送青菜和食物的，他刚想开门溜走，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咳嗽。陆直回头一看，忠爷面带笑容的比划着手势“今天去钓鱼，你要不要一起”

    陆直连忙回答“忠爷，私塾王夫子教的文章愈发难了，我最近都在熟读学习，若是背不出来，要挨手板的”

    “刻苦学习是好事，等你学成了，记得教教我”忠爷继续比划着。

    “那是自然，忠爷，我这就出门和同学们一起背书去了”

    忠爷挥了挥手，陆直一溜烟跑了出去。自从上次那个梦发生之后，这是他第三次拒绝忠爷了。陆直经常在脑海里回忆梦境中的故事，他记得忠爷走向自己，眼神轻飘飘的说着“他要我来杀了你”。他不想被命运的洪流推着走，更不想当一个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