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说的是“了结”啊。
希尔就这样环抱着她，四周安静但二人的心绪都并不宁静。沉默了半晌后他忽而再度开口：
“可以答应我吗？不要再去血域了。”
果然还是这个要求。白叶再睁开眼，从他怀里稍微用力地挣脱出来，转而坐到他身侧挨着。
精灵向来以性情温和闻名，但也绝对不是没有底线，何况是一国之主。她知道自己无权也无法动摇他的决定，但反过来讲……
一开始希尔就已经作出了让步，放任她和玖两人前往血域涉险，却换来这样的结局，其实已经证明了她不该如此固执。
“……”道理她都明白，但承诺依旧说不出口。
白叶默默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膝盖，乌黑的头发这段日子一直没扎起来，披下来垂落在两侧。不回答的话，他…会不会很失望？
“……是我太心急了，不该一下子给你这么大的压力。”希尔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去抚摸她的头顶，再顺着梳理下长发，“你……先考虑一下就好。过几天再给我答复也不迟。”
“不……其实…我会觉得有点微妙。”终究还是抬头去直视他，白叶轻声把心底隐藏着的话说出口。
她隐约能记得亚伯拉罕在他们离去时说的那句话，又或许那句话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契机是因为我吗？如果是的话…我不想仅仅被当作一个‘导火索’。何况如果是引发可能的战争的诱因……”
——这样的事她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无动于衷？但是说出口时又忽而觉得自己那么任性又幼稚，竟然把个人的感性代入大局观的事件中。
“精灵国与血域之间不会有战争。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希尔把手放到她的掌心握住，恳切地道，“这是他的错，而不是你的。我也不会让精灵作无谓的牺牲，不过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清算。
“需要的过程可能会比较长，所以会维持一段时间。我不想让你去，也主要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让你知晓。”
他探过身，把空余的右手伸出来，指尖轻轻去抚平她皱起的眉毛：“不必抱有任何负罪感，你的情绪一直都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我当然希望你愿意答应，但你也可以选择拒绝我。”
无比耐心又细致的安慰，甚至精准察觉到了她更深层的细微心思。
从小她就被教导不可被感情左右，因而无论做事决策都一直以理性压抑着自己。后来她才逐渐发觉自己的情感并不匮乏甚至相当丰富，但仍会下意识地认为那样是错的。
可是希尔，这样一个始终极为理性又温和的人，告诉她，你理所当然可以任性。
若是放在从前，她大概永远没有可能将这些心思都说出来吧。
“…嗯。”白叶把身子侧过来，重新靠到他身上。
就像以前也从没想过，或许可以这样依靠着什么人，不知不觉间，她也被他影响了许多，沾染上不属于自己的色彩。
“想不好的话，也可以在我这里再多待几天嘛。”头顶传来某个人带着笑意的声音。
……不要这样暴露真实目的啊喂！
次日玖来找白叶暂别。
希尔对他传信的事单独表示了感谢。趁这几天他在得到准许后又下了地牢一趟，把遇见奥伦斯的经过告诉了父亲。虽然他也很想去母亲在烬城遗留下的地址看看，但现在的时机明显并不适合。
sritana学院在寒假期间也提供住宿。一直呆在希尔的地盘上总感觉有些奇怪的别扭，算算日子，也该回学院了。
找到白叶时她正在吃下午茶。桌上摆着三层的甜点盘，从上到下有各式精致的蛋糕点心。旁边搭配的倒不是经典的红茶而是特地从店里买来的奶茶，已经被喝了小半。
除此之外的角落里还额外摆了一只茶杯，里面装着满满一杯热气腾腾的深色液体，不断向外散发出浓厚又格格不入的苦味。
白叶穿着一身蓝白的丝绒长袍，长长的流苏从两侧垂下，在设计上更注重美观性而非便捷，明显不适合战斗。长发披散着，气色也没有平时那么好，在冬天里显得脸色有些苍白。
……像是什么贵族家的小姐。又或者是……神女。
捕捉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白叶抬起头，看清来人后朝他露出笑意：“打算回去了？”
“嗯，你不回去吗？”他在对面坐下。
“暂时不吧。除非他们丧心病狂到用特级任务把我召回去。”白叶拿了一块司康放进嘴里，单手支着下巴把视线投向外面。
落地窗外是宫殿内的庭院，更远处能隐约看见云雾中山峦淡淡的轮廓。天空中的云朵又高又远，缓慢地变幻着形状。
很适合放空的地方。但是…莫名地有些寂寥啊。
“你的寒假作业还没来追你吗？”白叶突然转回来看他，开口提起。
“……寒假作业？”这是什么东西。
“你没上过学吗？喔对你之前好像确实没上过学……反正理解成教育体系对学生爱的关怀就好了。”
“……什么鬼。”
“哎呀就是一些让学生在假期也能忙起来，防止他们待得太闲而选择去毁灭世界的手段罢了。青春热血没地方挥洒一下的话可是很容易出思想问题的啊。”
说着白叶在半空挥了一下手，玖感觉自己的青春热血就是这么被她轻飘飘地挥洒掉的。
他眯起眼：“……怎么又是这种长辈语气。另外我觉得我的假期已经很忙了。”
面对这样的吐槽，白叶看起来很想笑，不过还是接着详细向他说明：“你没有加入公局的话，学期中不主动去领，是不怎么会收到出校任务的，顶多是学校的实践要求。总之寒假作业就是类似于公局派发任务的形式。
“顺便提醒，寒假作业理论上一般是行政部给你分配队友，大概也可以主动去找人合作。”
“…其实我觉得我好像已经错过这个环节了。”他终于醒悟过来地去翻找通讯表上杂乱的讯息，然而上一条就明晃晃地写着寒假实践的标题。
三天前……三天前………
呵呵呵一定是视网膜自动过滤掉了这个名词吧。虽然还不知道搭档是谁但是没有直接过来把他揍一顿还真是谢天谢地了。
……不对。
通讯表里的消息如此杂乱的原因其实是……有一个人一直在消息轰炸他。但由于他提前开了免打扰模式以至于只能收到首次振动，一旦错过了就不会再弹出新的提示。在血域失去信号重连后又一下子收到太多信息来不及看，于是很草率地用了一键已读。
玖合了合眼，忽而有些期望眼前的全都不是现实。
嗯，都是幻觉。
——完蛋了他直接错过集合时间还被搭档消息轰炸了整整三天一条都没看见而且这个搭档居然还是双露啊啊啊！现在已经来不及考虑寒假作业的问题了更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在双露手下活着的问题……
聊天框里的内容实在太过优美。说实话他现在突然觉得精灵宫殿真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了。
“你是怎么做到三天一眼通讯表都不看的？”白叶饶有兴趣地凑过来看他的界面，顺便趁机欣赏了一番他脸上的表情。
“其实我看了……”他极度无力地吐出自己都觉得苍白的解释，“只是没看到……”
对不起我是瞎子都是我的错所以饶了我吧亲爱的双露同学……
“倒是可以给你透露一下…其实上学期初的时候，我确实有考虑过要不要收双露。”白叶漫不经心地拿起一只小勺子，去搅拌角落杯子里的液体。现在的温度已经不那么烫人了。
“…负责关系吗？”他从通讯表里抬头。
“是啊。她毋庸置疑是新生里实力最强的。”白叶懒洋洋地笑了一下，“很搞笑的是，你俩好像都跟我有点仇。”
“……”笑…笑不出来。
她举起陶瓷茶杯吹气，随后喝了一口，眉头瞬间皱起来，放下杯子去猛吸了一大口奶茶。
“这个，是药吗？”果然脸色不好是生病了吗。
“啊。”白叶用第四声简短回复，又拿了一小块蛋糕咬下一口。
沉默。白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事重重的，视线再度飘忽到了窗外去。玖望着她习惯性上扬的嘴角慢慢回落，最终归于平静。
总觉得像是…看见了什么她不常示人的截面。思绪同样跟着飘走。上一次产生这种类似的感觉，还是服级鉴定目睹她受重伤的时候。
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究竟会是怎样的模样呢？
……想得太多了。他甩甩头把脑袋里的奇怪想法都赶走。现在的情况明明是自身难保……
“殿下，药再不喝的话会放凉的。”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精灵侍者温和地鞠躬再提醒。
“噢，抱歉。”白叶再把视线收回来，终于认命地拿起茶杯仰头把里面的药一口气喝完，随后又立刻去喝奶茶冲淡苦味。
侍者微笑着无声无息地退到一旁。玖站起来：“那么我先走了。”
“嗯，祝你…”被回味苦到皱眉的白叶突然半途顿住，又去喝了一口奶茶，“……祝你寒假愉快。”
——听起来就很苦的寒假愉快。
晚上希尔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回来，果然不经意地问起了白天玖来找她的事，不过听说了他是来告别之后也就没再多问什么。
“我把明天上午的日程都空出来了。”希尔略带得意地向她宣布，“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做。”
“诶…？你要下厨吗？”白叶惊讶。会做料理这种事放在他这种从小就在王室生活的人身上，总感觉有点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