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我无助的在一个阁楼中踱步。
“滴,滴……”破旧的阁楼里,我手中的通讯器响了几声,我匆忙按下接听键。屋外的雷雨几乎要将通讯器的声音盖住。
“滋滋……这里是,0827,滋……能……到吗……”这里信号很不好,也许是受到了风暴磁场的干扰。
“0827,0827!我是0126,”我捕捉到一些字眼,很激动,“我在第10086号实验体所居地球,有突发情况,请求救援!!!”
我很害怕。
我奉命逮捕第10086号实验体,却误入这座破败的阁楼,阁楼内有无数禁制,将我困于此地。
当我接收到0827的通讯时,我仿佛看到了希望。
可现实却泼我一盆冷水,在我最激动的时候,通讯器闪烁几下,熄灭了屏幕。
0827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
在我身前的一盏煤油灯兀自亮了起来。
我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一张不知何时出现的书桌挡住。
书桌上有一根燃着的白色蜡烛,而书桌正中央是一本灰扑扑的日记本。
我缓缓打开它。
“4202年,8月4日
……
我叫钟深。
我是钟深。
4202年,8月5日
我不是10086。
4202年,8月6日
我没有杀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4202年,8月26日
我要逃了。”
我放下笔记本,内心忐忑。最后“我要逃了”这四个字,是血红色的。
突然,我感受到了一道难以忽视的视线。
我脊背生寒,低下头的一瞬间,我的血液凝固了。
10086号实验体的尸体,不,确切的说,是身躯,正仰躺在地板上,“他”的双眼狰狞,死死盯着我。
我浑身颤抖,僵硬地用手环进行扫描,得出的结果让我不敢相信。
他的灵魂逃走了。
我拼命点击通讯器,想要汇报情况。
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一道白光闪过,我被带回了星舰。
一个模糊的声音响起“抓住他……”
我的身体自动臣服,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抓住他,那个胆大妄为,灵魂逃逸的实验体。
……
钟深,男,18岁,Y省D市人。
4202年8月6日,钟深于D市长虹步行街持刀杀害14人。
4202年8月26日,罪犯钟深被判死刑,立即执行。
……
在钟深生命的最后几天中,他过得无比痛苦。
每次从睡梦中醒来,他都会出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有时是在一个他从未去过的商场,有时是在另一个国家的机场,有时,是在陌生人的家里。
因此,他成了警察局的常客。
八月四号,钟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和他说,你是10086号实验体,你是10086……
他醒了之后,那个声音却在耳边挥之不去。
钟深感觉自己要疯了。
他抓狂地在笔记本上写下日记。
八月六号,钟深再次从睡梦中醒来,他站在长虹步行街中央的血泊里,睁眼看见的是尖叫的路人,血淋淋的尸体,还有呼啸而来的警车。
手中染血的菜刀,直白地告诉了他发生了什么事。
钟深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脱离了控制。
“他”说着报复社会的话,声称死者罪有应得,绝不悔改的态度让“他”成为全社会唾弃的渣滓,每个人都期待着“他”被处死。
钟深的灵魂在咆哮,却无法控制自己。
在被处以死刑的那一秒,他逃逸了。
他轻飘飘的,上升。
钟深的灵魂就这样消失在了茫茫宇宙中。
再次醒来,钟深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纯白空间中。
在他的正前方,有一个光柱。
这个光柱似乎连接着空间的底部与顶部。
光柱之中,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
钟深凝视着光柱中的人影,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身体,更没有眼睛。
但是他又确切地“看”清楚了周围的一切。
他能感知到,空间内的所有。
过了好一会儿,他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声音。
“你……是特别的……灵魂……”
“逃吧,孩子……你即将成功……”
“逃吧……逃……吧……”
那声音渐行渐远。
钟深也渐渐失去了意识。
光柱中逸散出一点点白光,柔和地将钟深包裹住,而后缓缓飘向远方了。
……
钟深出生在一个小康家庭,父母都是老师。
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父母十分宠爱他这个独子。从小到大,钟深都是老师同学喜欢,家人疼爱呵护的乖小孩。
可是,意外来临了。
十七岁的钟深失去了父母。
那一天是钟妈妈的生日,在父母下班回家之前,找理由请假回家的钟深笨拙地做好饭菜,订了妈妈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把房间布置的像礼物一样。他激动地等待着,等来的却是冷掉的饭菜和交警的电话。
钟深的父母在回家的路上发生了车祸。酒驾的货车司机驾车将两人乘坐的小轿车碾碎,钟深的父母,死无全尸。
那一天,十七岁的少年永远失去了笑容。他咆哮着,捶打地面,他质问货车司机为什么要酒驾,可是没有得到回答。货车司机犯罪了,他应该受到惩罚。可是钟深的父母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们却也要承担他人错误带来的后果。这个世界公平吗?它并不公平。有的人在华丽浴室中享受着牛奶浴,有的人在烈日下喝不到哪怕一滴水;有的人生来富贵,有的人生来就是底层;平庸的人,终其一生不过是家庭圆满,生活舒适。可是钟深却孤身一个人了。那万里挑一的不平庸,也并不如意,毕竟能力越大责任便越大。上天好似不想让人舒坦,在你最幸福的时候,意外总会不请自来。钟深很迷茫,浑浑噩噩般度日。
同学们说他是怪人。不再有人因为钟深好看的外表而向他示好,他们说钟深的眼神像机器,他没有了感情。
在钟深23岁的时候,他想通了。人生而有命,生老病死无法避免。他想好好活下去,不让父母在黄泉之下担心。
可是,在钟深想要好起来的时候,他得了一个怪病。一开始,他总做一些奇怪的梦,梦到一个声音,告诉他,他是10086号实验体。他梦到自己手染鲜血,梦到自己成为一个被设定好性格喜好的“人”,一个实验体。
而后,他觉得身体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了。
他的身体开始抢劫,偷窃……所有违法犯罪的事情,他的身体都在自主行动,而且逃逸后从未被发现踪迹。
可是,钟深起初对此一无所知,他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出现在一个个陌生的地方,直到那一天,血洗长虹,他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自己锒铛入狱,被唾弃,被审判……他过往的罪证被一一列出,桩桩罪行让世人难以置信。人们疯狂辱骂他,指责他,他却无法为自己证明任何清白。他知道,那是10086号实验体做的,绝不是他钟深。钟深疯了,他写下最后一篇日记,而后被执行了死刑。
他心中怒火喷涌,却只能闭眼等待死亡,子弹穿透他的身体,他竟没有感受到疼痛。
“叮!--”他听到了一道锁链断开的声音,随后便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他的灵魂,升空了。
钟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此刻,本就因为自己身体不受控而瓦解的信念已然崩塌。他向上穿过大气层,窥见云层之上好似有什么在等着他,可是直觉告诉他不能过去。
在距离那庞然大物越来越近的时候,突然,钟深发现了一条闪着淡淡白光的星链。
他毫不犹豫的向星链飘去,然后就被带到了白色空间。
……
沉睡的钟深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到那里,也不知道前路之艰险。
不过,人们总要经历一些风雨,才能得到心中所想。
灵魂逃逸,亦是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