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鸟

    被我说中了,她真该去当明星。很有偶像包袱,也很有演技。

    —

    李浅在我怀里安静下来,头侧向一边,我用冰凉的手盖住了她的眼睛,看着护士把尖细的针头扎进她的静脉。

    直至护士贴完固定针头的胶带,我才松开了李浅。

    不远处的张姨把不锈钢保温杯塞给她丈夫,视线却一直在我们身上停留。

    护士走后,李浅往后面一靠,昂起了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你回学校吧,我可以了。”

    她应该是觉得不好意思,讲话的声音干哑,语速却快,二郎腿一翘,又成了人前那副傲娇的模样。

    染上病色,她唇面干裂,脸上一片青苍,只剩眼睛是红彤彤的。

    真是嘴硬。

    我俯身用手指擦去她的眼泪,“好,那我走了。千万不要乱动,不然还得重新扎针,那会可没人抱你了。”

    我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叠好,放在冰冷的椅子扶手上,给她垫手。

    “喂!”我转身之后,她叫我。

    “嗯?还有事吗?”

    “切,走吧走吧,我不用人陪!”

    为了惩罚她的嘴硬,没有告诉她,我是去给她弄热水喝。

    走到转角,回身看去,李浅靠在座位上,缩进厚实的羽绒外套里,闭上了眼睛。她很疲惫,看起来像一只破败、没有生气的洋娃娃。

    我迅速跑去旁边的超市里买了新的保温杯,还称了点松软的面包。又匆匆跑回医院,打了点热水,回到李浅输液的那一层。

    路过张姨夫妇的时候,特地打了个招呼,拿了几个面包给她丈夫。

    “最近生病的人可真多哈,我听说是流行性病毒。迎尔,你那同事怎么不让家里人陪着啊?”张姨接过我拿出来的面包,问东问西。

    “她家里人都在外地,我正好没课,顺道送她过来。年纪轻,晕针,我陪她待会。”

    我怕张姨大嘴巴瞎传,不给她自我发挥的空间。

    回到李浅身边,半瓶药水已经滴完,她在我走后,自己动手调速了。看得出来,医院的氛围,她不喜欢。

    我伸手去探她额头的体温,把她吓了一跳,睁开眼睛时满脸愠色。看到是我,才放松了警惕。

    “你、你不是走了么?”她瘪了瘪嘴角,丝毫不知,根本没有藏好再见到我的窃喜。

    “上午没课,我去给你弄热水了。”我在她身边蹲下,晃了晃手里的水杯,问她:“要不要喝?温度正好。”

    她捧着水杯,小口喝着。

    我将滴液的速度调回最开始的样子,用食指在她微微肿起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怕疼还滴那么快?”

    李浅不以为意,“不想在这待着,人多,吵得心烦。”

    我盯着那两条交叉的白色胶带,“以前……自己在外面上学,生病了怎么办呢?也会嫌人多不敢去医院?”

    我的本意是,怕她疼,想随便找个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

    “以前住单人病房。”她顺口就回答了。

    我的指尖顿了顿,也是,城市里的医疗条件比安平好多了。

    那时候,是不是有人陪在她身侧?是雨夜里出现的女人吧。

    我没再问了。

    旁边座位的病人和她家属走了,李浅伸出大长腿,将空着的塑料小板凳勾了过来。

    我站起有些发麻的腿,坐了上去。

    “以前没人像你这样对我。”李浅继续往下说,“她…… 她总是很忙。”

    “你那天看到了,对吧?”

    “嗯。”

    李浅把手移开了一点,避开我的触碰,“你还想听吗?”

    想听吗?

    我很纠结,我和她现在的距离是最合适的,彼此不问过往,只求当下的风月之乐。

    “你如果想说,我就继续听。”

    她没有我狡猾。我没有她勇敢。

    “我和她……是在校友日上认识的,我是工作人员,她是返校的校友嘉宾。”

    嗯,这真是一个好的开头,已经功成名就的学姐虏获了天真学妹的芳心。

    “后来,我们留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发展成恋人。”

    李浅的神色变了,手指头无意识绞着我的围巾。

    “我能直接跳到结局吗?”她恳求。

    “当然,这是你的故事,想怎么讲就怎么讲。”

    “嗯,最后就是,我发现她有家庭。她骗了我一年。”

    一分钟,她的故事就讲完了。

    “和你退学有关?”

    “嗯,待不下去了。”

    “会恨吗?”

    “会。恨我自己,识人不清。以后绝对不会了。”

    我不擅长安慰,只是重新触碰上李浅的手背,她任由我来回抚摸。

    打完点滴,我带她回家。

    李浅向来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出门前让她套一件乌漆麻黑的羽绒服已经要她的命了,好在生病了,力气不大,架不住我的强势。

    回去的时候,天色阴沉下来,刮起了北风。她的衣服没有帽子,我让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不管她的拒绝,用围巾包住了她的头。

    是乡下婆婆的打扮。

    “赵老师,你最好避开点人群,我可不想让人认出来。”

    她跨坐在后面,揪着我腰间的衣服,把脸贴在我背上。

    “别太臭美,等你病好了再做女明星。”

    我迎着冷风,用力向前蹬去。

    “喂,那个杯子,我用过了,有病毒,送我吧?”她戳我的腰,我怕痒,在自行车坐垫上扭了一下。

    车框里的深蓝色保温杯前后滚动着,是超市里的常见款式。

    颜色是我特地挑的,没找到墨绿色的,只能退而求其次。

    “好,送你了。”

    和李浅送我的礼物相比,这个十五块八毛的杯子,简直不值一提。

    她高兴地在我身后张开了双腿和手臂:“耶!”

    “现在不怕人看到了?”

    经我提示,她又立马缩了回来,把脸埋在我背上。

    祝安一直在台球厅里等着,听到我们把车停到了铁楼梯下面,旋即从后门里走了出来。

    “老板,你可回来了?好点没?”

    李浅磨唧唧地从自行车后座站起来,包得严严实实。祝安见了,伸出食指指向她,大笑起来:“哈哈,老板,你这个造型,有点丑!”

    她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直往李浅最看重的痛处戳。

    “闭嘴!顶撞、侮辱老板,大逆不道,扣工资!”李浅愤愤地伸手扯那围巾。

    我拉住了她,“没有,一点都不丑,很别致的。你刚退烧,先别摘,外面有风,等上楼了再取下来。”

    “听到没有,就你那染一头红毛的破审美,根本没法和赵老师比。”

    我在李浅身后,和祝安对视一笑,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暗示她让让这个生病的幼稚鬼。

    回了家,李浅三下五除二就把身上厚重的衣服和围巾拆了下来,我怕她着凉,帮她从卧室拿了厚睡衣披上。

    距离学校午休还有一个小时,我手脚麻利地利用厨房里仅有的食材,炒了两道口味清淡的菜,陪着李浅吃下去。

    饭桌上,我问起她:“快过年了,学校的申请结果出来了吗?”

    生病的李浅迷迷糊糊的,精神也不怎么集中,问她问题,她都要反应一会才作答。

    “还没有。”她有气无力地扒拉着米饭粒,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

    “不着急,再等等,一定会通过的。”

    她抬头:“你希望我通过吗?”

    我应该是愣了一下,“当然,你努力了这么久。”

    “承你吉言。”

    我曾经见过一只鸟,它通背蓝色,展翅如焰,羽下及腹部洁白如雪,它一路向北笔直地飞,好似梦里出现的精灵。后来我在书店里翻了很多本书,终于知道了它的名字——蓝松鸦。

    李浅会和它一样的,小镇是她迷途停留的地方。她会扇着漂亮的翅膀,飞过贫瘠的小镇,找到那根不会折断、供她快乐跃动的树枝。

    我没坏到那种地步,忍心让她再用一分钟重新讲一个悲伤的故事,或再一次埋怨自己识人不清。我宁愿当一段不足挂齿的插曲,亦或是否极泰来的过渡章。

    那天,我真切地希望她收到心仪的offer。

    走之前,我帮她收拾完了午饭的餐具,并炖上晚上能吃的粥。

    李浅脖子上缠着我的围巾,揪着睡衣的腰带,和我一起挤在厨房里。

    等忙完了,她堵在厨房门口不让我走。生病的人,难免会想撒娇。虽然我从没这样做过,可我对此表示理解。

    我拥住她,李浅啄了一下我的脸,“还在感冒,不能亲嘴。”

    “是呢,我不能被你传染,学生们快期末考试了。”我也亲了一下她的脸。

    “如果我没申请上……”

    我压住了她的嘴唇,帮她捋了捋长长了的刘海,扯起嘴角,“不会的,你那么聪明,没有如果。”

    “电饭煲里的粥,两个小时就能好,之后会保温,你晚上记得吃。吃完之后,要吃药,每种药吃几粒,我都在药盒上写好了。饭后半个小时之后吃。”

    我回到客厅,边穿外套,边叮嘱她。我没问她要那条已经起球的围巾。

    李浅在我扣上最后一粒扣子的时候,问我:“赵老师有故事讲给我听吗?”

    我回答:“没有。”

    她摘下了围巾,毛绒绒的质感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真小气。”

    嘿,李浅给我的评价,怎么又和我对她的初印象不谋而合。

    我只是笑,不反驳。

    ——小浅,你都不知道我多大方,大方到明明不想放你走,却也不敢抓着你。

    我决定,爱这个冬天。

    因为,我那时候以为,这样的冬天,只会在人生里出现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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