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林上来了，手里多了一个粉红色的盒子，手腕上还有一个皮筋，上面是白色小熊图案。

    “哥哥，我看见了。”

    白林停住了回房间的步伐，有些讪讪的，带着不好意思的害羞的笑转过了身，对着白壹：“啊，那……看到就看到了嘛，谈恋爱了我，你还想管我不成？”

    “爸妈会不开心的。”白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着别的，“我也会不开心的。”

    白林大概也没有想到白壹会这般说，他也不知如何回应，怎样安慰白壹，他从谈恋爱至今都从未想过父母知道这件事会作何反应，只能不知所措地笑笑：“嗯，以后再说嘛，哥哥谈恋爱了又不会不和你在一起。”

    白壹不知被白林话里的那个措辞给刺激到了，不再说话了，默默地回了房间。

    “小壹，明天我带你和她见见。”白壹在关上门的一瞬间听到白林这般说着，他也不回应，关上门，不开灯，蹲坐着靠在门上，头埋着不知怎的哭了，没有声音，只是流着泪，可眼泪还没有夺出眼眶就被衣服吸掉了，白壹希望悲伤也能被吸走，什么都不剩，什么也没有。

    但没用东西能将抽象化的悲伤转化为具象化的实物，他只能选择闭口不言，藏着，一辈子不将它透露，哪怕只有一丝丝。

    兄弟是前半生最亲的关系之一，是后半生浅薄不知近况又碍于过去的陌生人。

    白林和白壹注定像影子一般，相伴左右，却永远无法拥抱在一起。

    白林和白壹维持着最别扭却最正常的兄弟关系，考上了同一个大学，同一个专业。

    白林与他女朋友一开始相约在同一所大学见面，女孩却没发挥好，落了榜，复读了。他们谈着异地恋，相见的时间每每都在倒计时，他们以为他们能克服600km的陆地距离，却发现，一封书信的时间就可以磨损他们的多少爱意直至争吵不断，分了手。

    那是2000年的第一天，白林和白壹废了很久的时间，受了很多颠簸在20世纪的最后一天回到了山城。

    父母开了辆新买的小轿车，实现了出行自由。在那个轿车还未普及的年代，没有拥堵与雾霾，一切都还好，都有着青涩模样，不管是这座城市还区是这座城市的人，立体交通还未建立，一切都靠双腿与双手，这是属于那个时代的青涩记忆。

    白林兴致不是很高，或许促使他回来的除了元旦还有感情的疲劳。白壹察觉出来了，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无不卑鄙地想着祈求着白林快点分手，这样之后才能让他与白林更好相处，不那么别扭。

    他们回到家，放好了行李，吃完一顿丰盛的晚饭后，一家人便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机里黛玉无力地躺在床上，烧着诗，泪流满面，我见犹怜，另一边，宝玉大婚，喜乐吹得极响，红光满面，不见旧人音容笑貌如从前。

    白壹看着难受，白林也不舒服，他们相继离开了客厅，去厨房接了水。

    “小壹，为什么这么久没有谈恋爱?”白林突然发问，有些突兀。

    厨房空间狭小，又安静，只能时不时听到客厅里电视机的叫声，白壹的心跳声在这方小小天地有些明显。

    白壹害怕让白林听出什么：“没遇到喜欢的女生。”

    “那……男生呢?”

    白壹的手抖了一下，热水溅了出来，烫在他手上，他缩回了手，杯子摔在了地上，里面装着的水流了一片，沾湿了白壹的拖鞋。

    “又这么不小心，都这么大了，还冒冒失失的。哥哥乱说的，你别放心上，主要是我那个室友啊，跟我们一个城市的，是个同性恋，最后谈恋爱了，烦得很。”白林抓住了白壹的手放在水龙头下冲着，解释道，“那个男生和你一样之前没谈过恋爱，所以我就突然想到了，开个玩笑。”

    白壹低着头，看着相触的两只手，白林手心的滚烫与冬水的冰冷混在一起，让他一时不知滋味。

    “哥哥，你讨厌同性恋吗?”白壹开了口，语气平常。

    “嗯?怎么会这么想，谁喜欢谁是一个人的自由，每个人都会有喜欢的，只是碰巧那个人与他（她）同性别而这又有什么可讨厌的?怎么?你真有喜欢的男生?”白林关了水，拿了条毛巾擦了擦白壹的手，又叠成方块，敷在了白壹烫到的地方，抬眼别有意味地看着他。

    白壹没有说话，在白林意味深长的眼神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天，还真有啊！说说，多久了?”白林拿手肘撞了撞白壹，使了使眼色，带着些兴奋。

    “没什么可能的。”语气黯淡与白林的兴奋形成对比。

    白林被泼了一盆冷水也不气馁，语气也没怎么变化：“诶，什么叫做没什么可能！我弟长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喜欢人还有不可能的?那人是谁，哥哥就是威逼利诱也会帮你搞到手的。”

    “搞到手了又怎样，还不是会分开?你和你女朋友不就是这样?保持原状至少可以一直在一起。”白壹声音有些大，盖过了客厅里电视的响声，在这样黑的夜撕开了条缝。

    “对不起，我有点失控了。”白壹迅速反应过来，转身就要逃离厨房。

    被拉住了。

    “哥哥也有错，不该这么调侃你。”

    白林的这句话说完，厨房里陷入了沉默，就连电视机的声响也没有了。

    突然，窗外炸开了一朵烟花，升起，停下，炸开，落下，当一系列动作完成后，屋内的俩人才意识到千禧年来到了。

    黑暗降临，又有光亮，烟火的光亮透过窗户印在俩人脸上，黑夜显得不再那么可怕，人们也争先外出点火升起属于自己的对21世纪的希望。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兄弟俩一起开了口，祝福声、心跳声在绚烂的烟火声里被掩藏了起来，但又被他们捕捉到了。

    白林和他女朋友出去了，约会，最后一次。

    回来的时候眼圈泛红，哭过了，白壹看见了但没有拆穿，只是包了一个硬币在饺子里，偷偷做了记号，又光明正大地夹给了白林。

    白林吃到的时候被吓坏了，牙都要被蹦掉了，白壹看到他那幅龇牙咧嘴的模样，乐得收不住笑。

    “好啊，你个臭弟弟！敢害你哥哥我?纯心想看我出糗是吧！”白林看到白壹那幅模样便知罪魁祸首是谁了，他一边捂着腮，一也拍桌冲着白壹喊着。

    一顿饭闹哄哄的，冲淡了原来那片淡淡忧伤。

    白林与白壹回了学校，学习，实践，为了毕业而奔波着。

    千禧年的那天凌晨在数以百计的日子里被冲走，藏在了某一处，就像不存在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