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聿晟问询的话一出,楚厌殊低垂着脑袋,许久都没有吭声。
他坐在凳子上,手指紧抓着衣摆,弄出了很多褶皱。
若是问心无愧,又怎么会迟迟不敢答话?
早在楚厌殊不说话的时候,答案就已经显而易见了。
楚厌殊仓惶到只知道段聿晟问他是不是有事隐瞒,甚至没有听到对方的语气并非是质问,而是单纯的希望他将没有说出来的事情讲出来。
可楚厌殊太害怕了,前世的梦魇尤在眼前,他的额角渗出了冷汗,整个人像是被逼到了绝境。
萧霖苓见自家少主被这般质问,暴脾气根本忍不住,正要上前放话将人带走,却被楚蘅拉住了胳膊。
楚蘅没有说话,神色很镇定,并没有急于将自家少主给带走的意思。
萧霖苓皱眉不满,这个黑袍男人一看就是那种不好相与的,怎么能让少主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楚蘅不善言辞,但处事却极少出差错,萧霖苓即便不情愿,也跟人一起先出了门,将空间留给了房间里的人。
待楚蘅两人一走,楚厌殊站起身,双膝一弯,跪在地上。
他低垂着脑袋,神色挣扎难言。
萧霖苓两个魔教弟子在此处,段聿晟一查就会知道他们的身份。
并且魔教中人怎么可能会花费力气救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这只能说明,他身份有异,他是跳进黄河也不可能洗清了。
就像前世那般,一样的落入魔教之人手中,他却能够独身一人逃离。
他不可信,怎么说都无法解释清楚了。
楚厌殊认命了,他不想也没有力气再挣扎了,只是叹惜,他好不容易才得了段聿晟的另眼相看。
楚厌殊伸手抓住段聿晟的衣摆,嗓音有些哽咽,眼眶泛红,他出声否认了。
“那不是谣传,魔教确是属下的来处,我的确是魔教奸细,您杀了我吧,但我可不可以求您,看在属下为您效力那么多年的份上,放过门外那两人,他们只是普通的魔教弟子,并未做出戕害百姓之事。”
立在一旁的段聿晟本以为,楚厌殊会像前世般求他。
若是这样,他把会把楚厌殊抱进怀里轻声哄慰,会告诉他没关系的。
可是此刻,他听到了完全不同于前世的,楚厌殊对他说的话。
一切都那么的始料未及。
从前世的哭诉恳求,到如今的绝望认罪,同样被怀疑身份,楚厌殊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是因为他想改变既定的命运轨迹,导致事态发生了转变吗?
还是说……一个令段聿晟难以接受的可能,缓慢的在脑海中成形。
段聿晟蹲下身,温和的眸色在无尽的沉寂当中逐渐变冷,到越来越压制不住心中的慌乱。
他眸色沉黑,看着楚厌殊痛苦的面容,语气难掩不可置信的缓缓道。
“我罚过你,在成影宫大殿之上。”
段聿晟的手指摁压在楚厌殊的心口。
楚厌殊的眸子微微一缩,神色骤然僵住,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段聿晟看着楚厌殊惊惧的面容,所有的疑问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答。
他所暗自庆幸的事,他所刻意忽视的事,如今所有的都显露了出来,无可遁形。
如此这般,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楚厌殊。
这就是楚厌殊拼命也要救陆辛戾的因由?
这就是楚厌殊躲藏他,不肯回来见他的缘故?
这就是楚厌殊流下同前世那般苦涩眼泪的缘由?
楚厌殊同他一样,也有着前世的记忆。
因他的执拗冷漠而死。
所有的伤害都存在,不可消弭,段聿晟再也无法自我欺骗,他只能用着苍白无力的语言,试着挽回。
“不一样了,楚厌殊,这辈子我不会再怀疑你,更不可能再做对你不利的事,别说这样的话,剜我的心了。”
楚厌殊微抿着唇,他听着段聿晟的话,想到了这辈子段聿晟待他与前世的不同。
原来竟是这般缘由。
段聿晟心中苦涩,他将楚厌殊扶起来坐在凳子上,面色发沉。
“前世今生,对你所做之事,我很后悔,对不起…”
从楚厌殊失踪开始,段聿晟就再也不能向从前一样无动于衷。
他得承认,楚厌殊在他心里面留下的痕迹不可磨灭。
把人抓回来之后,他想的只有占有,他想,只要把人留在身边,就算他伤害过楚厌殊,在大错未铸成之前,也终有一日会被原谅的。
楚厌殊为人木讷,待他愚忠,段聿晟仍旧可以同过去一样,享受高高在上,被人满心满眼的注视着。
直到现在段聿晟才知道,没有什么是会一成不变的。
更何况是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事?
前世,楚厌殊自始至终没说过离开的话。
这辈子,楚厌殊却屡次想要逃离。
段聿晟隐隐察觉,他快要抓不住楚厌殊了。
难以形容的失控感侵袭而来,段聿晟脸上第一次流露出茫然无措的神色。
“不会了,我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了,你能…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