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微凉,小雨稀疏,斜斜的,给尚京城笼上了一层帘子。
长公主府内
一双涂着红色蔻丹,保养得当的手抚上少女的睡颜,少女峨眉羽睫,鼻子高挺,唇如花瓣,是少有的美貌,但此时少女眉头紧蹙,眼睫微颤,有细密的汗珠落下,脸色苍白。
“公主,您照料了郡主一夜,奴婢怕您撑不住,郡主吉人自有天相,让丫头们代为照顾一会,您先去歇息吧”
被唤作公主的妇人与床上少女面容极为相似,脸上保养的没有一丝细纹,只有眼下的乌青给美艳的脸添上了几份疲惫与失态。
“自打阿锦受伤那日归来,我就没睡过一晚好觉,早知道那日便不让我儿凑那些个热闹,随太子去如此偏远的地方施粥,被刺杀太子的刺客误伤,中毒到现在都没醒。”
妇人撑着额头,眼里满是疼爱与自责,此时她只是一个爱女心切的普通母亲
“若是我儿有何不测,我....”
“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话语间,一道透着沙哑和疲惫的男声打断了妇人的言语
来人身着一身蓝杉,虽款式简普但布料是顶好的,已至中年,男人曾俊美的容易已透着成熟与稳重,同妇人一样,眼下瞧见疲惫与担忧。大步行至床前,看着床上沉睡的女儿。
驸马是大理寺卿的小儿子,领着闲职,平日多是与公主过着琴瑟和鸣的日子。
“阿锦有救了,夫人,岑太医说此毒凶险,但若及时化解还有强身健体的功效,但解药一直少了一味幽冥草,幽冥草极其罕见,便是珍宝如云的皇宫也是没有的,今日,竟是有人送来了两株幽冥草”
妇人本沉闷的双眼划过精光,瞬间站起“那..那还不快取来”
“我已经让厨房熬制了汤药,一会便能送到,只是夫人你可知这是何人送来的....是那晋王”
公主一愣,“怎回事,怎会是他。”
平日里长公主府不与人交恶,一向保持中立和善的态度与世家大族交往,与这晋王的父族安阳侯一家有些交情,但也只是明面上些,不算亲厚,况且这晋王威名赫赫,只怕这幽冥草别有深意...
男人牵起妻子的手,“晋王并不多言,只说曾受公主府恩情,来日一叙”
妇人叹了口气“不管何人,此番便是对我们有大恩,日后定要登门重谢。送来了咱们就是赔上整个公主府也得要来救我儿的命。”
如今的大楚并不安定,君王骄奢安逸,铺张浪费,不理朝政,造成起义连连,晋王是如今皇帝手下最得力的将领,对外保家卫国,战功赫赫,对内,平定起义,褒贬不一。
而身为皇帝嫡姐,处境也颇为尴尬,黎民百姓日子苦,也难怪太子施粥也会被刺杀了。
“趁着皇帝这段光景,还是早些将孩儿嫁出去为好,倘若真有不测,嫁作他人妇也不必被牵连。”
“是,若不是这种情况,我可舍不得将女儿这么早嫁出。”
小丫头不一会就端上了汤药,妇人接过后细细喂进少女口中
夫妻俩看着女儿还有些稚嫩的面容,愁绪与密话,掩在烟雨声中
长公主府不远处的客楼,高层的雅间里,装潢精致,香炉中烧熏着千金一两靡靡烟香,
房中男子将黑色棋子落下,黑白棋子组成的复杂棋局被瞬间瓦解。纵然棋局被破解,男子昳丽的脸上也不见喜色,仿佛世间万物无甚可以入他的眼。
男子肤色冷白,鼻梁高挺,华贵的黑色锦袍衬得男子气质无双,便是有着京城第一公子之称的魏寻在其跟前,男子也不差分毫,但有些女相的眉眼中好似有着万年冰霜,不怒自威,令常人不敢靠近
“王爷,幽冥草到后属下确保其已经被熬入药中,安宁郡主已经将药喝下了,想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应该就能苏醒。”一名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下属汇报道。
“嗯,去吧。”男子淡漠的嗓音听不出喜怒,但是办事的男子清楚安宁郡主在主人的心中定然不一般,晋王本远在西北城外驻守,正是紧张时局,收到安宁郡主受伤中毒的密报,迅速部署西北战局,独领精兵将回京五天的行程压缩成两天只为给公主府送幽冥草。
幽冥草世间罕见,传闻只有千米悬崖陡处罕可见,王爷当天便派人在西北峭壁寻找,亲自去摘下了幽冥草,跟随王爷多年,从未见王爷为何人做到如此地步。
次日早晨,连续下了半月的蒙蒙细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终于亮起光彩,阳光也缓缓洒下
约莫正午时
“咳咳...咳,水....”沉闷许久的公主府汀芷苑终于有声音打破了宁静、
本来正打扫的屋子的婢女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计,向床上小跑去
“郡主,郡主,您终于醒了,来,奴婢给您喂水。”
床上躺着的少女终于缓慢睁开了眼睛,嗓子干涩的厉害,喝了水后好受了些
少女便是长公主府唯一的小主子,安宁郡主,顾颀锦,十八年娇宠,养的珠圆玉润,面容姣好,眸子黑葡萄一般,杏眼清亮,好似一汪潭水。小巧的花瓣唇恢复了些血色,气色好了许多,少女身着薄薄的白色寝衣,出了些汗,衣裳半敞,可以看出少女身段极好,沟壑明显,已经有了玲珑曲线,前凸后翘。便是女子看了,也对这般美人走不动道,挪不开眼。
“雪玫,我...这是睡了多久..”
“郡主,您昏迷了七天,老爷公主可担心坏了,您先好好歇着,奴婢已经唤人禀报了公主和老爷”说着说着,小丫头不禁眼中盛满泪水,心里一阵欣喜,这么些天,大家都担心坏了,祈祷着小郡主平安无事
自家小姐平日里待人温和,为人正直,主子们都是喜静和善的,公主府一向和气,这回出了事,整府上下都急坏了。“郡主,如今外面动荡,还是少出门为好,今后您去哪奴婢都跟着您”
顾颀锦听到“出门”二字,迷蒙的眼里有些怔愣,不自禁嘴里喃喃道“...刺杀”峨眉瞬间蹙了起来,回忆起那日情景,不由后怕。
当今储君,顾颀锦的表兄,为拢民心,在京郊特设粥棚以表爱民,顾颀锦本不是这事的主角,但公主府名声一向好,太子便邀了顾颀锦同行,顾颀锦心想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遂随着太子一道前去了施粥。
这本是好事一桩,但当今世道,贫民众多,饱受饥饿已久,粥棚引来了的除却饥民,也掺杂了心中积怨王朝的能人,一气之下,推翻了粥棚,一群黑衣人从暗处跳出,拿着长刀朝太子袭来,当日随太子保护皇家的金麟卫悉数围着太子,顾颀锦身边只剩婢女二人,一时不备就被刺客刺中了肩膀,好在金麟卫也不是吃素的,击退刺客后,带着顾颀锦回了公主府。
顾颀锦拧紧眉头,外面的形式当真是水深火热,若不是苦极,百姓怎会这般冒进
当今皇帝昏庸,朝官各种势力勾结,起义不断,时局混乱,公主府也连带着得更加小心一言一行,轻则落人口舌,若是被有心之人惦记上怕是会惹出大乱。
“阿锦...”
长公主一听到下人传信小郡主醒了,便立刻从床榻上直了身,披了外裳就匆忙赶来了顾颀锦的小院
美艳细腻的脸上露出了失而复得的欢颜,庄严肃穆多年的人,两行清泪差点就落了下来
“娘,女儿已经没事了,您不必担心我,看您一脸愁容,这些日子定是没休息好的。”
长公主闻言,忙握紧了阿锦的的小手,这是她一生唯一产下的孩儿,十月怀胎冒着生命危险拼命生下的孩子,自小看的比眼珠子还重,捧在手心把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付出无数心血养大的女儿,遑论这孩子自小就聪明伶俐,乖巧懂事,且长得与长公主真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阿锦,娘真怕你出什么意外,要是你有什么事,娘也活不下去了...”
“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是好好的吗,我不会有事的,咱们一直在一起,就是...我有什么事,娘您可不能寻短见,阿锦在天上的话可是会伤心的...”
少女抿了抿唇,小鹿般的眼眸满是灵动,看着讨喜的紧
“你...可别乱说了,你真是招娘的眼泪,这种话都不许再说了,咱们一家子都好好的,唉...只是如今这情况,属实是委屈了我的阿锦。”
“娘,不委屈,公主府的长公主和郡主都委屈了,旁人可都不过了,我们不求别的,平安活着就是大幸事了..”
妇人又叹了口气,“乖阿锦,娘的心肝,自小你就懂事。是阿娘没能保护你。”
看着女儿还有些稚嫩的小脸,有些苍白的脸蛋却掩不住的清丽,虽是不舍,但心中也毅然做了决定
“阿锦,娘有件事要告诉你,你也知道如今你已十八,为娘心里一直想着你还小,便是旁人婚事早早定下,你的我一直放着,想为你多相看些优秀男儿,这几月为娘打算将你婚事定下,不然就成了老姑娘了。”
少女顿时瞪大了眼睛,养在深闺多年,说不憧憬未来夫君是假的,但婚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锦也信任阿娘的眼光,阿娘挑的必然是最适合的最好的,娘亲此番,定是为自己找好了人家,阿锦只管等着做新娘就是了。
面上不禁有些羞赧,对母亲露出小女儿的娇态
“娘,你说的是那家公子啊”
长公主望着孩子的脸,“此事尚不可告知于你,我们谈妥当了便会告诉你”
若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长公主孩子的婚事便是任性些也无可厚非,只是时局如此,为人母即便是长公主,也只想给女儿找个可以护住孩子的夫家,不求此人用心,但得是乱世中有能力才能之人,且婚礼耽搁不得了,这刺杀一次便搅得长公主府上下不得安宁,谁知事态如何发展,若是...真有王朝覆灭那天,自己的孩子也早已嫁出,新帝就算是为了仁厚名声,也会放过一个早已嫁做他人妇的皇室女子。
爱子心切,便早作打算,虽一时心痛,但求保她一世无虞
阿锦很少看见母亲这般蹙眉忧愁,一向宽厚爱笑的母亲如此,定是有难言之处,为人子女,阿锦没能为其分忧,索性闭了嘴不再多问,若出嫁母亲已考量周全,自己慢慢打探就是了,不多追问惹母亲忧愁了。
将头搁在母亲怀里,握紧母亲的手“娘替女儿选的自然是最好的,女儿安心等着就是。”随之对母亲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