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七,戌时。
重遇到桃花村之时,村口两人已至。
其中一人剑眉星目,身姿挺拔,着金纹白衣,佩玄色长剑。见重遇御剑而来,抱剑行了一礼,道:“照天剑宗,萧玄天。”
另一人打扮简朴:“王朔,市井之徒。”
“重遇,剑修。”他抱剑回敬。
“你是第几次执行诡事?”
“第一次。”重遇如实回答。
“那你得记住,不要对鬼动用灵力。”萧玄天耸肩无奈道,“很可悲吧,我们引以为傲的灵力,不仅对鬼无效,反而会让鬼出现在我们身边。”
“出现在我们身边?”这一定程度上印证了他的猜想。
“对,那些家伙好食灵力……我曾见过一名修士以灵力运剑,下一刻他便四分五裂。”萧玄天的神情染上几分严肃,似乎担心重遇不相信,“进了村就不要用灵力了,即使侥幸逃脱,你也会日复一日地被鬼气侵蚀。”
“多谢相告,现实中的鬼呢?”
“嗯?你现实也遇到过鬼?”萧玄天睁大眼睛,流露出惊讶。
“现实中的鬼似乎被一些法则所限制,怎么说呢……暂时是这样,只要你不用灵力打它不会沾染鬼气。鬼有各种特殊能力,也有各种限制。”萧玄天洒然一笑“至于如何逃脱,就看你的本事了。”
“同样的原则,也对鬼气缠身之人。”最后补充了一句,他便不再言语。
鬼气缠身是什么后果?
重遇还想问他,却有一人先至,清冷的女声由远及近:“安若素。”
她白衣胜雪,若空谷幽兰,并未询问几人姓名:“这次的解语,各位有何见解?”
解语?指的便是那诗句吧。
【水埋尸骨花葬人,风流水转妄飞腾。
鬼化人形去不还,不如共饮桃花酒。】
重遇也有研读,但由于首次参与诡事,他不打算过早说出自己的想法,先看面前几人思想如何发散吧。
萧玄天眸光犀利道“水埋尸,花葬人,鬼应当和水与花有关,或藏于其中。”
“妄飞腾,应该是此地风水有富贵之态,这是村子建在此处的原因。”一直默不作声的王朔也发表了看法。
“鬼化人形,鬼可能会伪装为人。”重遇道。
安若素点头“饮桃花酒一句,我有一些想法,但不能确定,等经历一些后再与各位共同探讨。”
“戌时将至,我们进去吧。”
没有人提出异议,几人径直走进向村内。那个叫杜韶影的人,也许先走一步,提前进入诡事了。
…………
桃花村东方临水,河水涓滴交汇,流入村庄便成为溪流。
现世正值秋日,此处桃花却桃花正盛,人迹难觅,东北方桃木最为繁盛。
残阳如血,落日熔金。清风徐来,落英缤纷,飘零入溪。移步期间,恍如至身仙境。
只是屋舍太过于整齐,像是一座座棺材。
风吹动他的衣角,如吹落萧萧秋叶,又如吹拂山间寒潭。
重遇稍稍皱眉,花香浮动,却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血气。
溪映天色,花与云流淌其中,青翠的山色与明灼灼的树上花影溶于一池溪水。
从进村开始,玉佩便散发出了寒气,重遇感觉到有双眼睛在看自己。
在哪呢?
四周空旷无人,除了屋舍,水流,便是一颗颗桃花树。
门缝里看不清,河上的天光掩盖了水中的一切。
重遇突然心有所感,抬眸望去,然后飞快移开了视线。
一张倒挂着的惨白笑脸,赫然出现在树上!
桃花似锦,拥挤得像一个个增生的粉嫩肉芽,围着那张脸绽放,又好像本身就扎根生长在那张脸上,强行剥离便会血肉模糊。
花叶掩盖住了它的身体。可是……那根本不是人能达到的高度。如果它有身体,重遇难以想象扭曲到了何种程度。
“血腥味。”萧玄天回首看了一眼三人。
其他三人似乎并未发觉这张人面,这算对新手的特殊照顾吗?
他感觉到,阴冷的视线依然附在身上。
被盯上了吗……
一旁的王朔正四处张望,忽然目光一滞,恐惧悄然爬上了他的脸。
“那里……”
他抬起手,指向了远处的一颗桃花树。
重遇也朝他所指只去望去,一个布衣身影在树下低着头,好像是位女子。
树下的身影一动不动,理智让重遇觉得,那不是该是一个活人。
果然,定睛一看,众人就在花叶交叠之下发现她脖子上的麻绳。
那是……杜韶影吗?
她已经触犯禁忌,被鬼杀死了吗?
“我去看看。”萧玄天略一迟疑,向那桃花树处走去,同时注意与溪水保持一定距离。
几人跟再它身后,沿着他走过的道路前进绕过桃花树,终于见到了那吊死的人。
桃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衣服上,她的尸体盛不下了就落到地上,花瓣铺了一地,成为了独属于她的棺柩。
没有想象中的惊骇与目眦欲裂,青紫色的脸上反而带着一摸意味不明的笑意,像在享受永无止境的安宁,嘲笑苦苦挣扎的生者。
“小心这些桃花树哦,她一刻钟前还活着……”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不过她死得挺轻松的呢。”
重遇回首望去,只见身着红色纱裙的女子一手握剑,一手提着酒壶,笑吟吟地向他们打了个招呼。
“杜韶影,很高兴在诡事里认识你们。”
然而,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这场不怎么唯美的相认。
“几位客人……”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远处晃晃悠悠地传来。
一位老者慢步走到众人面前,混浊的眼珠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树边的尸体。然后,一一扫过他们的脸,问道:“各位来桃花村,是为了什么呢?”
“自然是听闻此处风景怡人,前来赏花修性。”避免意外触犯什么禁忌,重遇用了最普通的理由回答。
“后天的祭典也可以来参加一下哟。”老者却眯起眼睛笑了笑。他直言不讳,听起来甚至期待祭典的到来。
“祭典?”
“当然是祭祀河神,求风调雨顺啦!”老人不以为然,“你们这两天住在北边的屋子,我带你们去。”
老人的语气不容置疑,不知他是人是鬼,没有人反驳。
……
那间屋子简陋,却也住得下人。
比起住宿条件,大家更在意的是老人临走时那句“不要在夜晚离开房间”。
安若素皱眉道:“日暮之时,已经人迹罕见。此地村民……可能在逃避夜晚。”
“还有,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些屋子过分整齐方正,像棺材一样!”王朔补充。
“村长是人。”
重遇话音刚落,众人便侧目望去。这句意和语气让萧玄天开始质疑,对方是否真的是首次参加诡事。
“为什么这么说?”杜韶影把酒壶从唇上移开,投来好奇的目光。
“直觉罢了。”他的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村长靠近之时,玉佩并未变得更冷。他想过是否要提出换一间房的要求,但每家每户都门窗紧闭,看来是住满了人。
与其和不知底细的村民待在一间屋里,不如选择空无一人的屋子
杜韶影将信将疑,也没深究。
今夜,黑暗来得出奇地早。按照村长的话,几人在暮色将尽之际进了屋子。
商议过后,众人锁上门窗,决定让王朔、重遇守上半夜,杜韶影、萧玄天、安若素守下半夜。
月隐于云,最后的光源被切断,房里只有黑暗与死寂,不知有几人睡得着。
从翻开那本古书开始,睡眠就给被称为“鬼使”的人们带来了别样的意义。他们总是担心,意识陷入虚无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