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永寂回廊这地方虽然名字听着好听,但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索拉瑞斯关押各种罪犯的监狱罢了。

    虽然表面上对民众持安抚态度,但毕竟有预言在前,皇室与教会自然都不敢掉以轻心,早从秋末便开始警惕起了各地的情况,以防预言中的“毁灭降临”真正到来。

    而在多方堪称地毯式搜寻的调查之下,倒也确实找到了不少形迹可疑,一看便心术不正的人在城内外鬼鬼祟祟,便一齐关押至了永寂回廊之中。

    至于阿希里尔口中的“路卡修”,说起来可就更为复杂一些了。

    那个家伙是在五天前被阿希里尔在城外捡到的。

    长相俊美帅气的男人晕倒在草坪上,乌黑顺亮的巨大羽翼从他的肩胛骨处生出,以庇护的姿态挡在男人的身体前为他取暖,而在他的四周,原先碧绿的青草竟是诡异地枯萎了一大片,一直蔓延到距离男人有些遥远的地方才算是恢复正常。

    盯着男人脑袋两边有点像是海螺一般断裂的羊角,阿希里尔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到底还是吩咐修士们将这人先抬回神殿去。

    谁料这男人身上的力量当真恐怖,几名随行的修士仅仅只是靠近了几步,都差点被他身上的力量波及伤害到。

    无奈之下,阿希里尔只能亲自动手将这个神秘的男人给拖了回去。

    好在这男人在进入神殿后没过几个小时就醒了,没有耗费阿希里尔太多时间去思考如何唤醒他,但在苏醒之后,新的问题却又接踵而至——这人说自己现在除了他的名字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当“路卡修”这个名字出现在神殿内时,在场的修士闻言几乎是下意识纷纷站起身,以十分警惕的姿态看向这个不太对劲的黑发男人。

    阿希里尔立在原地,金色眸子毫无感情地与路卡修猩红的双瞳对视着,半晌才淡淡开口道:“这样啊,那倒是更好办了。”

    “不用急着问话了,”银发祭司的声音听上去和他本人一样没什么温度,“直接带去永寂回廊吧。”

    “在祭日礼结束之前,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绝不允许放他出来。”

    “……”

    而此刻,这位银发祭司再次站在了永寂回廊的大门前,沉默地仰头注视着监狱穹顶处巨大的太阳标识。

    那好似眼睛一般的大太阳一动不动,十年如一日地立在索拉瑞松各处建筑物的顶端,如同神明般安静又不失威严地凝望着祂的子民,无声诉说着一句又一句的庇佑。

    “祭司大人,已经通知里面的人了,”修士从永寂回廊内折返而来,恭敬道,“路卡修在囚室内等您。”

    虽然说自众神之战已经过去了五百年,人间原先残留的大部分神力与魔力都早已随着时间的力量消失殆尽,但这世上到底还是存在着一些如阿希里尔这样拥有着特殊力量的人,因此,永寂回廊中也始终设立着专门针对这些人的“禁魔囚室”在。

    青年微微颔首,跟随着修士的指引迈步走入了面前这扇大门之中。

    “路卡修,醒醒!”那个男人身上的毁灭力量实在太强,即便身处禁魔囚室之中,监狱内的士兵仍然不敢离这人太近,只能皱着眉在铁门外高声唤他,“醒醒!”

    囚室内的男人双腿的脚踝处都被上了锁链,此时正蜷缩在这件阴湿囚室的角落,抱着自己身体一动不动地沉睡着。

    士兵提高声音叫了他好几遍,但路卡修却像是昏死过去了般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要苏醒的念头。

    在阿希里尔的面前出现工作失误无疑是让人感觉到十分羞愧的事情,顶着这位美丽到仿佛天神下凡般的祭司的视线,士兵咬了咬牙,犹豫着是否要直接进入囚室将那个该死的男人唤醒。

    而就在这时,在一旁观望许久的阿希里尔却忽然淡声开口道:“他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啊?”士兵愣了愣,闻言像是想起什么般呛了几声,结巴道,“那,那个,永寂回廊每天都会给每个囚室送面包和水……”

    虽然大部分时候一天只有一两顿甚至没有,送的也是那种快要发霉的干巴粗面包,但也算是一定程度上在维持囚犯的生命体征了。

    阿希里尔很清楚士兵话语之下隐藏的内容,但永寂回廊毕竟是皇室那边在管,即使是他也没有什么插手的资格,闻言,他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已经足够了,去给我提一桶水来。”

    监狱里的水资源算得上充足,士兵很快便拎了一桶冷水走来,将其递给了阿希里尔。

    银发祭司接过水桶,直接抬手推开了面前囚房的大门。

    “哗——!”

    下一秒,一整桶冰凉的水竟是全部被阿希里尔泼在了角落中的路卡修身上。

    提水来的士兵看着面前这幕一时有些咂舌,似乎是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清冷神圣的祭司大人动起手来竟然如此果断干脆,倒是一旁的随行修士像是看惯了这种场面,表现得相当之淡定。

    “呃啊……”被兜头泼了一桶冷水的感觉显然不好受,路卡修整个身体都颤了颤,这才像是刚发现来人般有些无措地抬起头。

    他身上穿的衣服本来就不多,此时被水这么一泼,更是只能黏腻地贴合在男人的肌肉上,紧紧勾勒出布料底下精壮流畅的身体线条。

    阿希里尔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男人的身体,带着十足的打量意味,最后才停留在那双因为还挂着水珠所以看上去有些湿漉漉的红色双眼,喟叹般道:“这么看,这儿的伙食其实倒也没我想的那么糟糕啊。”

    他上前了一步,垂眸看着面前缩成一团,甚至称得上有些可怜巴巴的男人,语气很平和:“路卡修,回答我,你重新降临人间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路卡修的脸色很苍白,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回答他:“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大人。”

    “哼,”阿希里尔轻轻哼笑了声,声音依旧很冷,“五百年前,太阳神将毁灭放逐至虚空,这位灭世神祇放下预言说会在五百年后带着毁灭重新降临——而在五百年后的同一天,我见到了你,这个带着‘毁灭’力量,与那位传说中的毁灭神拥有同一个名字的家伙。”

    “五百年的时间能够让人们忘记很多,包括历史,包括一些血一般沉痛的教训。”他背着光,面容在黑暗中又被水滴遮住大半,让路卡修有些看不清楚那张漂亮的面庞,只能嗅到空气里那股淡淡的好闻味道,像是冬日午后洒在身上的阳光。

    “我知道很多人现在都已经忘记了预言,或者说,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他们,根本就对‘毁灭’没有任何概念,”阿希里尔轻声道,“……可那不是传说,更不是用来教育孩子的工具与寓言。”

    “既然你不愿意如实相告——”他侧过头,冷声对着守在门口的士兵道,“去,给我拿条鞭子来!”

    路卡修瞳孔骤缩。

    阿希里尔挥出的鞭子和他本人给人的感觉有些像,干练又相当火辣——不,火辣应该是路卡修个人的幻觉。

    面前的这位祭司大人明明身着神殿的圣袍,一双眼睛明亮又干净,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时,路卡修差点以为自己见到了神。

    可荒诞的现实却是,他被告知自己才是所谓的神明,而这位仅仅只是凡人之躯的所谓“祭司”,却高高在上的站在他的身前,挥舞着长鞭直直抽向他的血肉。

    路卡修有些痛苦地闷哼了声,为了躲避疼痛,下意识又蜷缩了些,几乎是快要跪在阿希里尔的面前。

    银发祭司冷声问他:“‘毁灭’会以何种形式到来?”

    监狱配置的长鞭一般是为了审讯犯人时使用的,为了达到行审的目的,这些鞭子都经过了专门的特质,不仅材质上十分有韧性,鞭子上还做了特殊的倒刺处理,每一鞭都会在犯人身上留下深深的伤口。

    路卡修的身体在阿希里尔的挥鞭之下被抽出好几道血痕,原本便单薄的衣物因为倒刺的作用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黏在背上的冰水顺着光滑的肉/体流向那些渗着血迹的伤口,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路卡修的身体止不住的有些颤抖。

    囚室外的士兵有些迟疑:“祭司大人这么动手……”

    "没关系的,"修士表情很平静,“这个男人身上有毁灭的力量,不管他是谁,祭司大人都不会让他在这里久留——为了安抚民众,他将会在明天的祭日礼被作为祭品处理,献给敬爱的太阳神。”

    长鞭裹着呼啸的风声再次抽来,路卡修的身体又再次添了几道伤痕,配上他本就有些狼狈的状态,一时看上去竟真有些可怜。

    毁灭的力量天生向往暴虐,从不存在任何治愈效果,自然也不可能为路卡修疗愈身上的伤口。

    鲜血从男人身上的伤痕中流出,浸湿了男人身上本就湿透的衣料,将这残破不堪的衣物染得更深了几分。

    但即便如此,路卡修仍然保持着沉默。

    阿希里尔皱着眉,正思考着自己下手是否确实重了些时,却发现面前这男人颤抖的频率似乎有些不太正常,甚至让人感觉这颤抖并不是来自于痛苦。

    他有些警惕地收手,侧目看向门口的二人:“你们把门带上,离这间囚室远一点……他的状态不太对劲。”

    闻言,修士和士兵双双一愣,修士皱起眉道:“可是大人您……”

    “我不想再说第二次,”阿希里尔冷漠道,“滚。”

    在阿希里尔如此冷硬的要求之下,虽然修士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到底也只能全部咽回了肚子里,和士兵快步朝远处走去。

    铁门被关上,阴森的囚室之内,只剩下仍站在原地的阿希里尔和匍匐在他身前的路卡修。

    银发祭司将手中的鞭子扔到身后,淡声道:“把头抬起来。”

    路卡修的身体又抖了抖。

    “我难道看起来是什么很有耐心的人吗?”阿希里尔的声音里总算多了些别的情绪,他不耐烦地大步走到路卡修面前,强硬地伸手掐住他的下颚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

    话音未落,在看清路卡修目前的状态时,阿希里尔的话却突然梗在了喉间。

    面前的男人面色潮红,眸中的红光比初见时还要更加旺盛,那种掩盖不住的,狂热又依恋的眼神差点让阿希里尔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不过阿希里尔并不笨,只是几息,他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他这下是真的笑了。

    难得一见的笑容出现在这位银发祭司的脸上,让那张原本出尘禁欲的漂亮面庞平添几分活人气息,让原本状态便不太对劲的路卡修此时颤抖得有些更厉害了。

    阿希里尔目光下移,视线停留在路卡修因为兴奋而变化有些明显的某处地方,语调不经意拉长:“毁灭……原来是向往着一切的毁灭吗,包括你自己?”

    “很喜欢吗?疼痛,被摧毁的感觉,”阿希里尔掐住男人下巴的手愈发用力几分,几乎是有些满意地又笑了声,“原来是这样啊。”

    “即使是神明,也会被天性造成的弱点绊住脚步……”

    银发祭司的声音骤然淡了下去,他毫无预兆地突然松了手,将路卡修狠狠甩到了一旁:“在这受刑竟然还算是便宜你了,怪不得什么都不肯说。”

    “既然这样,那确实没什么留下你的必要了。”

    路卡修还没能从那副糟糕的状态中挣脱出来,闻言有些错愕的抬起头,像是忽然想起了刚才士兵和修士临走前说的话。

    “您……”苍白的神明蜷缩在禁魔囚笼里,湿漉漉的眼睛活像迷途羔羊,却仍然凭着生存的本能蹒跚着往前爬了几步,想要抓住阿希里尔的衣摆,“……他们说,您要用我祭天?”

    然而,在男人的手还未碰到阿希里尔之前,银发祭司便毫不客气地抬脚直接踩住了路卡修的手背,隔着靴子碾了几下。

    他垂眸看着路卡修,答非所问般轻声道:“明天就是祭日礼了,是用来宣判预言真假性的最好途径,而如果你们这些嫌犯在这种大日子里突然出了什么岔子……”

    “那就很麻烦了。”

新书推荐: 表演者最惧怕表演 圣罗兰之恋 凤阙辞 大理寺入职日记 我,现代心理医生,在古代治PTSD 论开创盛世指南 短篇集 当不成路人甲就只好逆袭了[穿书] 无界诵语 咸鱼每天都在被迫崛起(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