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

    “小猫咪”不仅长得很猞猁,就连名字也很不着调。

    它叫小黑。

    “它叫什么。”

    “小黑啊。”

    “……哪个小黑?”

    “……小黑的小,小黑的黑啊,不明显吗?”阿兰榽十分无辜的眨了眨眼,十分莫名奇妙的问道——她居然是真的在对于姜祤的震惊百思不得其解。

    姜祤更百思不得其解。她指了指整个猫全身没有一点黑色的毛色,问了一个很深刻的问题:“你是根据它身上哪个部位得出这个名字的?”

    “……你确定想知道吗?”

    姜祤昏天黑地的睡了大半天,此刻全身上下的筋骨都还没抻开,看见凳子条件反射就感觉又累了,方才跟阿兰榽说了没两句话就又懒懒散散的地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阿兰榽见状随着她的动作一起坐了下来。石案上摆着刚让人拿上来不久的茶,此时刚刚好温热,姜祤顺手拿起来递到了嘴边。

    姜祤本来只是开玩笑的随口一问也没想真的得到回答,结果听到阿兰榽这么说,到还真有几分好奇起来:“怎么还真有什么渊源吗?”她挑了挑眉,笑着道。

    阿兰榽眼眸一弯,撇头看了她一眼,随后拿起茶壶往自己的杯子里缓缓倒了一盏茶,“方才是开玩笑的,它其实不叫小黑,它叫小羽。”

    姜祤闻言心道这名字倒还像样点:“羽毛的羽吗?”

    “姜祤的祤。”

    姜祤:“……”

    姜祤一愣,十分怪异的转头看向阿兰榽,脑子里也不知道是品出了什么不堪入目的内容,脸上写满了她自认为阿兰榽看不懂所以毫不掩饰的“你这搞得我俩很不清白”。

    谁知道阿兰榽十五岁有着二十岁的理解能力,当下就看懂了姜祤的表情。但她十分心机的选择懂装不懂,假装没注意到姜祤的动作,继续道:“还记得当年你把它送给我的时候吗?”

    “呃……记得。”

    此言一出,姜祤顿时觉得自己实在龌龊,十分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人家孩子感念她救她于水火的恩情才这么起名,她居然想那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实在是对不起这份纯粹的情感啊。姜祤愧疚万分,心里默默对阿兰榽说了一百个对不起,然而面上却岿然不动,装的十分淡定地点头示意阿兰榽继续。

    阿兰榽:“……”

    姜祤脸上的微表情再一次很不幸的被阿兰榽全盘收入眼中,并且还精准的翻译出了言下之意。

    阿兰榽其实骨子里是天生带着几分恶劣的,最喜欢的事就是突破别人精心维持的防线,看着人家露出内里千方百计掩藏的不那么雅观的“马脚”。比如此刻,她看着姜祤这份淡定,心尖本能地就开始欠欠的痒痒起来,总想口出一些石破天惊的狂言来戳破这份淡定。

    “当年南诏遭逢变故,我脑子一片混乱,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时是姑姑你出现在了我身边,还把小祤带给了我。”阿兰榽的指尖被冻得微红,她将手紧紧贴在茶盏上,微热的温度从掌心扩散开来。“那时我只要看不见你就会崩溃。后来你离开,只留给我这只猞猁,我就只能把它当成你了。”她偏头看向卧在脚边睡的呼噜呼噜响的大猫,嘴角勾了勾,“那时候,只有抱着它我才能睡着。”

    姜祤:“……”

    阿兰榽年少轻狂自认为自己这番又深情又肉麻的话肯定能将姜祤震惊到,就垂眸看着大猫等了很有一会,然而预想中姜祤的反应却迟迟没有出现。她实在有点等不及了,状似无意地将眼神从大猫身上移开,然后和姜祤十分复杂又隐隐能品出几分震惊的眼神在半空中直直对上。

    姜祤内心的复杂成分如何不好说,震惊倒确实不是装的。毕竟三年前的时候她看到的阿兰榽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现在居然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对着同性“表白”了——她就说她脑子里不堪入目的内容不全是她自己的问题!

    姜祤十分当机立断的把自己自作多情给阿兰榽盖上的“父父双亡的小可怜”的滤镜撕了下去,然后她意识到了一个被她莫名其妙忽略了很久的事实。

    她亲爱的大侄女年十七,只比她小了三岁,正儿八经是个懂了一些东西还喜欢到处乱撩拨的年纪。所以她究竟是为什么会潜意识的认为阿兰榽只有十四五岁的?

    人心里想什么往往决定了她看到什么。观念这么一更正,姜祤立马发现阿兰榽身高居然是隐隐比她高出一些的。

    于是姜祤再看阿兰榽,就十分轻易的洞悉了她心里全部的想法,当即心下一个冷笑,十分自觉地换上了满嘴跑马车的说话方式,上来就是一句皮笑肉不笑:“所以,阿兰喜欢你家姑姑我呀?”

    阿兰榽当场被噎住了。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姜祤好歹比阿兰榽多出了三年的经验,在一句话解决全部问题这个技能上战斗力还是相当卓绝的。

    姑侄俩同住一个屋檐下后的第一次交锋最终以阿兰榽的败北结束。

    首战告捷的姜祤心情舒爽,抬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好不得意的打算回去再睡一个美美的回笼觉。

    阿兰榽就在这时忽然出声道:“阿寻。”

    “什么?”

    “我小名叫阿寻,只有我父亲——我亲爹这么叫我。”

    “好,”姜祤轻轻的笑了笑,嗔怪道:“你怎么这么多名字啊?”

    阿兰榽闻言有些无奈道:“我本名阿兰榽,只是后来被父亲收养,才不得不称作姜榽,也有个同你的‘望舒’一样的字,叫‘若木’,阿寻是我的小名,是我的亲爹给我取的。除了你,我在没告诉过第二个人。”

    姜祤一愣,随即挑挑眉轻笑道:“好,我记住了——阿寻......”

    这厢公主府里姜祤和阿兰榽气氛和谐融洽的互相表白之际,那厢朝堂上却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夜色如墨,天空被大片大片的乌云笼罩,两者在漆黑的夜色里融为一体,一丝星辰的光亮也看不见。

    刚刚下完一场雨,秋夜因此更加寒冷,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隐隐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侍女提着灯笼走在漆黑幽静的小路上,周围寂静的让她觉得不安,她有些害怕的加快了步伐。往日不过片刻就可以走完的路今天也不知怎么,长的好像没有尽头。侍女埋着头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在路尽头看见了些许闪烁的烛火光——是丞相大人的卧房到了。

    侍女方才摆脱漆黑的夜色,然而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房屋,脚步却不知为何踌躇起来。片刻后她似是无奈的悄悄叹了口气,抬手敲响了房门。然而她等了很久都未有人应声,有些奇怪,犹豫了一下后还是选择推开了房门,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不久后,一声惊恐的尖叫势如破竹的划破了翮京的夜空。

    天刚蒙蒙亮,早朝众人打着哈切睡眼惺忪,七魂不在八魄得仿佛是来上坟。于是皇帝陛下十分好心的宣布了一个消息,给诸位大人当场砸了个灵台清明。

    丞相薛衷死了,仵作给出的结果是突发心疾而亡。

    也就是说丞相大人纯粹命不好。

    这结果怎么看怎么假。

    一石本该激起千层浪,然而这石块委实有点大,没入水中时不仅浪没起来,还造成了一时半会诡异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众位大人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千层浪虽迟但到在朝堂瞬间炸开了花,一时之间鸡飞狗跳乱石狂走,好不热闹。

    往日以薛衷为首的一众官员相当果断,“咣当”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对着皇帝就是一通哭爹喊娘,吱哇乱叫间就给在场其他派系的诸位大人雨露均沾地扣了个夜香盆子过去。

    面面相觑了一番方才确定了不是自己人干的之后的众位大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先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身狗血,当场气的七窍升天,心说要真这么简单就能解决问题,还跟你们斗这么多年?于是毫不示弱的反击了回去,哗啦啦又跪了一地,义愤填膺的面朝皇帝和隔壁狗咬狗。

    于是朝堂上瞬间就又恢复了往日那样的其乐融融,一点没因为薛衷的死耽误了彼此之间的友善商榷。

    想必仙去的丞相大人看到此番光景一定十分欣慰。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翮京全城戒严。心疾这个说法没有得到任何一方势力的相信,薛家众人疯狗一样可着全城逮谁咬谁。其他势力则是隔岸观火,面上走着痛心疾首的流程,暗地里恨不得发动自己全部的情报网掘地三尺也要挖出这位义薄云天的友军。

    明里暗里的各方神圣就这么轰轰烈烈的折腾了好几个月,此事依然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可疑的凶手。京城一众人罕见的众志成城查了个底朝天,结果就是板上钉钉的突发心疾。

    薛家众人终于不得不相信,这些平日里和薛衷明争暗斗的对家势力居然是千真万确的清白无辜。大垚的史书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位权倾朝野横跨两代帝王但死于突发心疾的大权臣。

    薛家就这么欢天喜地的成为了留名青史的笑话。

    然而此时的薛家根本没空在意这等小事——他们正忙着争夺家主之位呢。薛家内部的年轻一代之间争夺得头破血流,眼见着就到了决定成败的关键时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隐入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期。

    就在这时,一个所有人都没料到的人横空出世,手段十分强硬三下五除二的就收拾了一盘散沙的薛家,稳稳当当地坐上了家主之位。

    此人正是此前根本没有任何人在意过的薛家二小姐薛情。

    然而薛情空前的以女子之身夺得家主之位,多的是人不服。于是新鲜出炉的薛家主屁股还没坐热就摁下葫芦浮起瓢的被拍了一脑门官司,根本腾不出手维持薛家在前朝的利益。

    被压制了多年的裴家眼疾手快得抓住了这次机会当场反水,当机立断的决定趁薛病要薛命,轻而易举地就把牢牢握在薛家手里多年的兵权薅了出来,十分忠君的交给了皇帝姜娄。

    多年来同气连枝的薛裴两家就此割席,翮京局势瞬息万变。

    姜娄就这样成为了此事中所得最为丰厚的既得利益者。死了一个天天拿捏他的活爹不说,还不费吹灰之力的拿到了兵权,姜娄肉眼可见的说话表情都生动起来了。

    京城的风云如何莫测变幻,都与此时方才回京半年的姜祤无甚关系。

    年关将至,比起那些整日里机关算尽想要弄死自己政敌的大人物们,兴庆宫的姑侄俩想的更多的是如何过好这个姜祤回来后的第一个年。

    今年的冬天比起往年似乎格外的冷,雪天也比往年多出了几倍不止。上一场雪方才停了没几天,这日姜祤从暖烘烘的被子里爬起来推开窗户一看,外面已经又开始飘起鹅毛大的雪了——看起来已经无声无息的下了一整晚。

    姜祤看着窗外洋洋洒洒的大雪无声地皱了皱眉。虽说是瑞雪兆丰年,可凡事毕竟过犹不及,怕只怕瑞雪成灾雪。

    姜祤思索着,刚想召红尘进来,结果甫一抬手,便耳朵一动隐约之间听见了一些十分奇怪的声音,仿佛是什么人挥舞武器所发出的破空之声。

    刀剑?

    姜祤一脸茫然,她这公主府为什么会有人大早上挥舞刀剑,她自己又不会武功。

    她循声找过去,阿兰榽的身影就这么映入她的眼帘。

    只见阿兰榽举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木棍,动作大开大合的四下挥舞。那木棍长而细,足足赶得上一杆长枪的长度了,挥舞见时不时打到周边树枝,厚厚的积雪随着动作被打落在地上。她下盘极稳,手上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一招一式间行云流水,显得坚定而有力。爆发力极强,那两头圆钝的木棍被她握在手里,竟也仿佛拥有了克敌制胜的能力。看得出来所有招式都被她反复练过千万遍,是个内家功夫十分扎实的练家子。

    阿兰榽卯时开始,到现在已足足练了两个时辰,本也没那么全神贯注,姜祤还没走过来她就已经注意到了。此刻姜一走过来,她便也正好收势停了下来,转头朝着姜祤走过去。

    姜祤见阿兰榽过来,十分惊奇道:“你会武功?怎么以前从没见你练过?”她顿了一下,紧接着长眉一挑又道,“不会是专门为了在我面前表现吧?”语气十分嘲讽,表情十分欠揍。

    阿兰榽闻言微微一笑:“姑姑还是贵人多忘事,不然阿寻帮您回忆一下您平时都是什么时辰起床呢?”

    她语气着重在两个“您”上点了一下,语气十分尊敬,表情十分温和。

    “……”

    阿兰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见姜祤被噎的说不出话来,阿兰榽大获全胜心情愉悦,有样学样的长眉一挑,脸上笑容扩大,飘着回屋去了。

    徒留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在风中凌乱。

    这兔崽子居然是在报半年前的一噎之仇!

    姜祤被噎的如鲠在喉,心说这娃娃可真记仇,半年前的事到现在都没忘记。

    真真是心寒犹胜天寒。

    长公主殿下悲哀的也飘着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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