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一眼过去,满目是望不到尽头的平川。
零星的十几顶帐篷错落在平川的角落,偶尔只有几个将士出现在帐篷前。此外,除了头顶的烈阳,其余再无任何生命出现。
“将军,我们带来的人就只剩下这最后百余人,南岳恐怕是……”
“攻不下来”四个字就挂在来人嘴边,只是那人嘴唇抖着几次,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帐篷里所在仅仅三人——将军肆屿、小平王安枫、还有那位刚刚说着话的副将唐平。
“攻不下就不攻,只是这平城,就算是死,也要守住。”
肆屿坐着主位,放在桌子上的手却是逐渐收紧,布条包裹着的手指因为再次崩裂而渗出一丝血红,肆屿却全然不知。
一旁坐着的安枫起身,想要帮肆屿重新包扎伤口,却直接被肆屿挥手拒绝。再看,安枫那藏在桌下的腿上,也包裹着同样的布条,只是早已被血液浸染。
这还留在平城前的将士们,哪还有未曾负伤之人?连着几个月的战斗,一行人从平城打到平川,淌了平川前的那条河就到了南岳境地,肆屿却不敢贸然追击。
就这几日以来,除了最开始从平城带出的干粮,哪还见后方有送粮草过来?就这十几顶帐篷还是捡的南岳将士的。朝廷之上的那位,安瑞派来的援兵都守在下一城,根本没有丝毫想要向前的意思。
前有平王之死,现在是要把平城也放弃吗?连带着平王的儿子一起,只是这肆屿又成了权力的牺牲品……
原是安瑞,也见不得这年少成名的小将军。
“阿屿,是我连累你了。”
安枫说着,泪水又不受控制地从眼眶落下,带着脸上未被冲洗干净的沙土一齐向下落着,掉在安枫的手背,又落在肆屿心间。
“我说了,平王原就有恩于我。再说了,我这辈子都是要护着你的。不哭,好吗?”
肆屿起身,另一侧的唐平却是悄然离开。安枫还在哭,泪水砸在肆屿手背上,又顺着布条落入伤口。
原本细腻的皮肤,此时摩擦在安枫脸上却有了粗糙的感觉。肆屿伸手拂过安枫脸上的泪,只是将安枫揽入怀中,却什么也没有说。
肆屿的手掌轻轻拍在安枫背上,似是安抚,却带来无比安心。
原本肆屿是可以弃城而逃的,带着安枫,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生活。只是这平城汇聚着平王多少年的心血,安枫不愿走,肆屿也不愿看着好好的一座城被血与火覆盖。
既然担着了将军的名头,那责任也要一并扛上肩。肆屿眼中好像又回想起了平王死去的那个上午——
“肆屿,此次入宫想必是步步惊险,可能一去就再难回来了。阿枫……我知道你和阿枫之间的事情。你们都是好孩子,如果我回不来,阿枫就托付给你了。”
平王叹气说完一段话之后,肆屿并没有回复什么,两人之间陷入一种沉默的氛围之中。肆屿垂眸,掩饰住眼底的波涛,手指捏紧几分。
“肆屿,如果未来某一天安瑞要向阿枫和你下手,那就跑吧,跑得越远越好。不必说我所做的会毫无意义。就过去的时间而言,我所做的、我能做的,都已经坐过了。”
肆屿最后看着平王直挺的背影,跪下一拜。任两人谁都知道,此行恐怕是有去无回。回想起刚才平王所说,确实已经尽力。
此生无愧,却唯独有憾。
安枫,平王唯一的记挂,此时捂着心口,泪水滚滚而下。
[宿主,神种任务已开启,请提前做好准备哦~]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刑场上刽子手中那无情的刀刃,生生划开安枫内心一角,鲜血淋漓。
[检测到宿主情绪不稳,系统提示——您父亲此行皆有定数,为了本世界的稳定而言,请勿影响未来发展。]
[那我爹,就必须去赴死吗?]
[那是他的使命。]
系统和安枫之间的对话总是简洁又扎心。所谓使命,便是平王的慷慨赴死,便是被这“使命”二字所捆缚的一生。
“可我爹,凭什么就要为这个世界付出生命呢?”
如往常一般,系统又选择了沉默。没人回答安枫的问题,只留下房间内低声的呜咽。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安枫手中金光一闪,一颗种子模样的东西出现在安枫指缝之间。
种子闪着金光,周身略有生命力流转,却是以平王的生命做了养分。
[每个人从生在这世界,便是带着使命而来。平王是种子、是养分,这是生来就注定的,如同您一般,是传播它的使者。]
[世界更新运转,每几千年,就会出现……]
系统冰冷的电子音陈述的事实,对于安枫来说却像凌迟的刀。
平王是知道牺牲自己为种子提供养分,可却不知,就算有了他的赴死,仍旧还有责任落在安枫肩上。
若是安枫身死,种子还未被种下,这个世界依旧会崩塌。若是成功将种子传播,那这个世界便可成功进阶。
所谓使命,所谓责任,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天道构造而出。就算是世界进阶,那为了这进阶之时付出生命的大家,又有几位能被铭记?
[那我为什么,要做这个传播之人呢?还有我爹,又为什么要担起这个责任?]……
[您完全有说不的权力,我无从反驳。只是这样,平王所付出的生命,一切都是徒劳。世界进阶,总是有人要付出的。]
[那为什么是我们家?]
[平。]
[呵,是吗?你们和安瑞,是在同一边吧……]
只是这次,系统又沉默了,时间过了很久,久到安枫以为这里原本就只有自己一人。
“所谓天命所指的皇家,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啊。”
安枫双手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向外溢,至此所陪伴着安枫的,仅仅只有屋外的风,和那道久立在门外的身影。
肆屿手中,同样闪过一道金光。一模一样的种子出现在肆屿手心,被缓缓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