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透过窗户，肆意洒落在桌子上。刚结束课程，沈时乐步伐略显疲惫。
回到办公室。他顺手将教案搁在桌上，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前往食堂。
上课时他的手机始终保持着静音状态。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屏幕上显示着两个未接来电。
王蕊打来的。
沈时乐回拨过去，响十几秒钟，就被接起。
“怎么了？刚才在忙，没接到电话。”
母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温和。
“也没什么大事。”王蕊顿了顿，又说，“我前几天认识个朋友。”
“嗯。”沈时乐随手拉开椅子，懒散地坐了上去，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他虽然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耐心等着。毕竟，王蕊一般不会在工作日打过电话来分享日常，大概率是有事。
“她家有个姑娘，也在京海，好像是个设计师。和你一般岁数。”王蕊的语气里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听到这话，沈时乐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
王蕊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抵触情绪，耐心地劝说道：“我也不是催你现在就立马结婚，但你也二十多岁了，至少谈个恋爱吧。”
沈时乐无奈地叹口气。
“我没时间谈恋爱。”
也不想。
他想说自己可能、大概、似乎喜欢男生，但又怕冒昧坦白吓到王蕊。
“见一见，当认识朋友也行。”
“……”
沈时乐内心天人交战。
之前也没提起过让他相亲的事。这还是第一次。
“就吃个饭。”王蕊温柔地接着劝儿子松口。
他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妥协。
“什么时候？”
王蕊一听这话，原本略带担忧的声音瞬间轻快起来。她赶忙说道：“看你俩吧。加个联系方式，约个时间。”
“还有什么事吗？”沈时乐揉了揉太阳穴。
打电话也不是光来安排“任务”，王蕊也关心他多会儿才能回家。
“你学校什么时候放假？”
他没记具体日期：“过几天吧，快了。”
“行。”王蕊做好一切安排，语气里满是笑意，那股开心都要顺着电话听筒溢出来，“你回来给你做大餐。”
“好。”
沈时乐的疲惫感一下子减轻不少。
＊
餐厅的玻璃窗映着深蓝夜空，空调出风口系着的红布条在气流中翻飞。
女人推门而入的刹那，裹挟着炽热温度的热浪也一同袭来。她的目光在餐厅内环绕搜寻，最终定格在沈时乐所在的位置。
看清沈时乐的脸，她的脚步变得略显迟缓，带着几分迟疑。
是的，就是如此迅速。
王蕊前天刚提，今天他们就约好了餐厅和时间。
长痛不如短痛。
好像这句话在这里很不合适。
意会吧。
"抱歉，共享单车中途没电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将草编手提包放置在邻座上。
沈时乐摩挲着冰镇酸梅汤的杯壁，水珠顺着玻璃杯滑到亚麻桌布上，晕开深色圆点。
还是那句话，他视力很好。
对方的红色长发也很显眼。
他清楚地看到她在路对面站了许久。
"我也刚到。"沈时乐用纸巾盖住杯底扩散的水渍，没有拆穿对方的谎言。
女人扬起脸，神色中带着一丝拘谨。
“我叫王悦。”
“沈时乐。”他的自我介绍更加简短，接着，他示意对方看菜单，“我只点了饮料，你看看想吃什么。”
“我都行。”
让沈时乐这个把“随便”挂嘴边的人点菜可谓是为难他了。
他没什么很喜欢的，也摸不清对方想吃什么，只好指着菜单第一页。
“这里的招牌菜是鲈鱼。”
在听到"鲈鱼"二字时，王悦睫毛颤动两下。
"我对海鲜过敏。"
"那要份南瓜浓汤？"沈时乐随着排版顺序，又提出一个建议。
王悦的回答依旧迅速。
“我对南瓜过敏。”
他眼皮一跳。
那你说什么都可以？可以在哪？
他把菜单推过去：“你点吧，看看想吃哪些。”
“我都行。”
还是这句没有说服力的话，像是故意激怒对方一般。
沈时乐转开脸，忍着走人的冲动。
人家可能单纯就是没想法呢。
对吧。
一阵夜风突然灌进餐厅，窗帘被猛地鼓起，王悦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按住险些被吹飞的菜单。
“你看吧。”沈时乐顺势让对方被迫接受。
东西已经在自己手中，王悦没了办法。
“啊，哦。”
她用小指把碎发别到耳后，露出耳垂——一对造型夸张的机械齿轮样式的耳钉，在灯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沈时乐欣赏不来，可能这就是设计者的独特品位。
这下王悦就是真的随便点了些东西。
或许真的是运气问题，沈时乐恰好问到对方的过敏源上。
服务员端着隔壁桌冒着热气的铜锅从他们身旁经过，锃亮的锅身映出两人交错的倒影。
王悦手持吸管，搅动着杯中的饮料，冰块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略显尴尬的寂静里，两人都沉默不语。
她眼神乱飘，好似做足心理准备才鼓起勇气开口。
“对不起，可能我现在还不太想结婚。”
沈时乐没反应过来，这个话题开始得太突然。
“我是...”她停顿的间隙，杯中的冰块缓缓融化，"不婚主义者。”
万事开头难。
王悦说出第一句之后就越来越坚定。
“？”
沈时乐根本跟不上对方的思路。
这就是艺术家吗？
王悦的目光本来是转来转去，忽然就锁住一个角落，带点疑惑。不过，让沈时乐更加感到莫名其妙仍然是她的话。
“如果你介意，那我们到这里就可以了。”
沈时乐开始头脑风暴。
他不能理解。
发现对方的目光久定在一处，他没来得及处理当下情况，无意识地转头顺着那方向投去视线。
只有空气。
哦，还有一个转角处漏出的衣角。
再转过来，王悦已经变成看着自己。
“我也没有想结婚。”话出口，沈时乐甚至都不能理解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额，”王悦显然没有料想到这种回复，慌忙补充道，“其实我崇尚柏拉图恋爱……”
“等一下，你是不是误会什么？”沈时乐智商终于回归，打断她的话，“我没有谈恋爱结婚的打算。”
对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令人窒息的安静。
王悦闭上眼，尴尬得脚趾都能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要是能重来，她一定不会冲动行事。
她现在想以死谢罪。
天杀的。
玩她呢。
她认认真真和人相亲的时候遇见让辞掉工作生双胞胎的傻d，她胡言乱语的时候遇见礼貌帅哥。
“那你也是被逼来的？”王悦缓缓睁开眼，面对现实。
“没有人逼。”沈时乐靠着椅子，不慌不忙地坦然道，“但你要是问我想不想来相亲，我的答案是‘不想’。”
他此时能把真相猜测个七七八八了，觉得有些好笑。
“抱歉，我以为你也是来找个婚后保姆。”明白这一切都是误会，王悦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带着几分愧疚，“我刚刚是不是很不礼貌？”
沈时乐无奈地笑着如实回答。
“是。”
简单的一个字，却让王悦的脸更红了。
其实她朋友教给她的更过分。不过她看到沈时乐的脸就不太好意思说出来。
王悦心底有一丝庆幸。
幸好自己没那么说。
她大致向沈时乐解释一番，边解释边道歉。
也是真够惨的，她遇见过一直炫耀品位的文艺男，一直提结婚彩礼的没主见，一直cue工资家境的富二代。
没办法，快被逼疯才出此下策。
没料到这次居然是正常人！
上天简直是在捉弄她。
虽然是无妄之灾，但是沈时乐也生不起气来。或许是他脾气越来越好，或许是对方之前遇见的人太神经，容易让人原谅。
又没造成什么真实伤害，而且对方连过分的话都说得很委婉，也没什么好愤怒的。
“真的很抱歉。”王悦的双手不停地将餐巾折来折去，显得过于紧张，“我不过敏。”
“嗯？”
思维属实是跳跃，沈时乐的思路得踩着香蕉皮滑才跟得上对方。
王悦揉捏自己的手指，尴尬地说：“咱们把鲈鱼再点上吧。”
“没事，我吃什么都行。”
这是真的无所谓。
刚才他也只是提了两个餐厅的推荐菜品。
“我想吃。”
沈时乐眼皮又不受控制地一跳。
增加一道海鲜上桌。
王悦不好意思的同时也挺开心。
真好。
吃到最想要的菜。
天知道她逼着自己说过敏的时候心里如何犹豫，又如何偷偷后悔。
沈时乐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
他神色平静地说：“你是故意迟到的。”
当滋滋作响的黑椒牛排被端上桌，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王悦瞪大了眼睛，惊愕道：“啊！？你怎么知道？”
沈时乐指了指窗外的方向。
“你在对面，我看见了。”
“……对不起啊。”她咬了咬嘴唇，脸上满是歉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自嘲，“这么一说，我像傻子一样。”
王悦在那边踱步时，每一秒都在自责，甚至都不敢耽误太久。一看已经迟十分钟就赶紧过马路。
明明之前她还等过别人一个小时。
菜肴冒着腾腾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味道不错。
两人不是很熟，也没有进一步接触的打算，默契地专注于面前的饭菜。到底都秉持着与他人相处最基本的礼貌，也没有让场面陷入完全的沉默。
就当多认识个人。
王悦的性格外向而大胆。可能和职业有关，她敢于展现独特个性，充满了热情和勇气。聊天自然不会冷场。
沈时乐偶尔附和几句，原本略显尴尬的相亲场面，也因王悦的热情变得不再那么拘谨 。
她今年28，被催婚催的要死的年纪。但一点都不想谈恋爱。她认为自己独自生活才更舒服，即使面对大帅哥，这个念头也没有丝毫动摇。
吐槽颇多，沈时乐也不懂如何该说什么，只能听完点几下头。
她根本不在意。
说说而已，又不是认真地寻求安慰。
“没办法啊，家里快催疯了，根本说不通。”王悦用叉子截断正在融化的冰淇淋，苦笑着，“就像你，不也没办法吗。”
“……”
好吧，他们同病相怜。
见面一直玩手机肯定是不礼貌的表现，所以沈时乐没打开几次，任由消息弹窗在屏幕里频繁出现。
不会是什么重要的大事，如果迫在眉睫，一定会打电话过来。
见面结束。
王悦率先询问：“你怎么回？”
“骑电动车。”
没想到紧接着她抛出一个让沈时乐无论如何都猜不到的问题。
“真电动车？”
“？”
搞艺术神经不正常吗。
她慌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时乐等着对方下文。
“就是，额，我说我骑共享电动车来的，额，这个是骗你的。”王悦也意识到自己这番话听起来很离谱，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小，“这么说可能显得我经济状况不是很好。”
“？”
她有些心虚，不太敢直视沈时乐的眼睛。
“我没有说你经济状况差的意思。”
“我车在维修。”
沈时乐感觉自己被带跑偏了。
他在解释个屁啊。
“不是，我没有觉得骑电动车穷，只是我上一个相亲对象觉得没有车就是穷。”王悦的语速很快，双手在空中比划着，试图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准确无误地传达出来。
真的是越描越黑，她暗自懊恼，怎么连这点事都说不明白。
沈时乐没接话。
可能不想被影响智商。
她见沈时乐不说话，心里越发焦躁：“哎呀，我又解释不清了。”
“没事，我大概懂。”沈时乐善良地开口，语气平和。
“真的？”
“嗯。”
他在心里评价，没坏心思，就是不是特别聪明。
微信里动不动就跳出的消息有高中八人群的，也有密室小分队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聊的也全是些琐碎日常。在这些繁杂的消息里，唯一算得上重要的甚至是冯疏寒说密室人又不够了。
七人密室，他们只能和陌生人拼车。
昨天老板通知冯疏寒，说是正好有可以一起组队的。她连想都没想，马上就答应了，还兴奋地认为简直不要太幸运。
谁能想，愉快仅持续一天——那两位半个小时前临时反悔，连定金都不要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
船到桥都自然直。
沈时乐收起手机，带上头盔，一点儿也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