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在这多少年,做汤,盛汤,看着一个个,投胎转世,千百轮回。望不到底的血河,无数孤魂野鬼,无法投胎,受尽搓磨。
其实自己也该是他们的一员。曾经在这个桥,我喝了四碗孟婆汤。
第一碗,我记得我是商户女,为了给家挣一份好前程,被送与宦官做对食。
第二碗,有些恍惚,看见毅然决然,进入尼庵的背影。慢慢剪去青丝,不问红尘。
第三碗,漫天花海中,朦胧的脸,只有眼角的小痣清晰可见。脑袋昏昏沉沉,一个很重要的人,渐渐被遗忘。
第四碗……孟婆看着我呆滞的眼,笑咪咪地问:"你是谁,你还记得吗。"
"我… "不知为何,一滴泪划落。
"我要等一个人。"
话一出口,孟婆变了脸色。一旁的冥兵拖着我想扔入血河。摇曳的彼岸花透着诡异的红光,下来吧,下来吧。
向下望去,无数鬼脸通过血水呐喊吼叫,所有凄厉一瞬间沸腾。
不,不要。
"等等。"孟婆又恢复了笑咪咪的样子。
"好久没见过的痴情种,与佛结缘的女子,不知是否与阴曹地府有缘。"
至此,我跟在她身后,一遍一遍学着一碗汤。
云雾缭绕,像望不尽的岁月,就当我以为永远这样下去时,孟婆消失了。
"傻孩子,爱恨嗔痴,等你悟透那天,才是真正的解脱。"她留的最后一句话,我怎么也读不懂。黑袍下的人悄然变化,可无人在意。
被溺死的女婴,血肉横飞的士兵,衣不蔽体的老人,无论多大怨气,一碗汤下肚,全都烟消云散。
"我要找的人在哪?"
形形色色,独不见那一颗小痣,绕在心弦。
时过境迁,来地府的人不再罗裙长袍。听他们说现在是民国。战火纷飞,怨气冲天。
被扔入血河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我等来了那个人。
过去百年,可他还是未变。一身西装略显阴柔。皮肤透着不正常的白,眼下乌黑更浓。
我不停摩擦着指腹老茧,手还是止不住的颤抖。看的入神,汤祸打翻,那抹黑如潮水般涌到他脚边,再吞噬,沉沦。
"抱歉,稍等。"
我将整张脸埋入黑袍,跑进夜色。如玉肌肤被无数沟壑替代,百年过,只剩干瘪消瘦。
推开木门,是我最熟悉的小屋。
"一滴生泪,二钱老泪… "
烟雾弥漫,孟婆汤成。
有些债该还清了,心脏跳动,我兴奋到耳朵发鸣。一步步,融着发红的夜,向他走去。汤在碗里中沉浮,他伸手接过。缓缓吞下,过了一会儿,有些无措。
"你是谁,你还记得吗?"我舔着干涩的唇,问道。
望着他发楞的神情,我又递给他第二碗。他当然忘不了,他一辈子也不会忘。
待第三碗汤下肚,一切尘埃落定。
"不会的,不会的!"
冥兵一路拖拽,血河中孤魂凄厉地笑着,等待将他拆骨入腹。
喜欢永生的人,就一生在此痛苦,挖骨钻心,生不如死。
起伏的血水迅速将他掩盖,蠢货,你欠我的债,永远也还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