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澄抬起头，茫然看着他。
秦归皱眉，抬手轻拍一下他侧脸，又重复了一遍：“...我需要你给我弄到一个能待在这里的身份。”
陈澄人傻了。
没听错吧，他一个玩家，想在基地居住？
基地居民体内都安装了芯机，芯机具有很多功能，比如识别身份、接收信息、交易金钱，没有芯片在基地寸步难行，这个东西只有基地人员管理中心才有资格发放。
而且听说现在芯机管理越来越严格了，新居民入驻时全程保密，整个流程不允许任何外部人员接触，最后由资源配置中心安排工作时，大家才知道基地有了新人。
不过陈澄的情况比较特殊，他醒过来的时候，整个基地都没有合适的工作安排给他，幸亏生物权益保障计划试点改革多出来一些编制，让他捡了漏。
这种情况下，让他一个殡仪馆小员工上哪儿去弄这个合法身份？
“这不可能做到！”陈澄绝望道，“你提这个要求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那我动手了？”秦归举起手，摆出一个准备打响指的姿势。
“等等等一下！”陈澄一个猛扑握紧他那只手，“我想想...你先不要冲动！”
秦归顺势停下动作，好整以暇等陈澄开口。
陈澄试探：“这个要求确实不太好办，我得问问朋友有没有什么路子。”
看到秦归面露不悦，他连忙解释：“那个…你不能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是人类玩家，而且是通缉犯，要获得居民身份肯定不能走正常渠道，这可是违规的事，我是冒着被销户的风险帮你想办法的！”
“你听到外面的雨声了吗？”陈澄指着停尸间大门，“现在基地正在宵禁，一旦销户就哪里也去不了了，碰上宵禁只能在外面等死，这和你杀了我没什么区别，死在雨里甚至更痛苦一些。”
秦归侧耳倾听，突然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陈澄像个老大爷似的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他的腿有些酸胀，踉跄了一下，连忙扶住柜子。
秦归脚步一顿，微微侧头，陈澄赶紧表态：“放心！我不跑！就是腿有点麻了。”
他几步跟上秦归，两人来到殡仪馆大厅，玻璃门外，血红色的天空暗沉沉压下来，雨幕密密交织，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整个基地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陈澄突然后知后觉一个问题：“...没有芯机验证，你怎么进来的？”
秦归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弯起眼睛：“多亏了你那个邪典版小黄人同事。”
见陈澄好像没听懂，他又解释道，“脸上长满眼睛那个。”他竖起手指比在唇边，“记得帮他保密。”
那个没骨气的家伙！
亚当斯会不会是先稳住他，出去之后再通知警察...陈澄不抱希望地幻想。
但按照他对自己同事的了解，亚当斯多半是急着回家，压根没有察觉到这个家伙的身份就是在逃通缉犯。
秦归也没再说话，站在那里看着外面的雨不知在想些什么，手上滴答滴答的鲜血在地板上汇聚成一个小水洼。
陈澄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招呼秦归：“那个...这场雨要三个小时才能结束。要进来坐一会吗？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两人回到入殓室。他这里很少接待外人，陈澄翻了半天没找到纸杯，虽然不情不愿，但出于待客之道，他还是拿出自己珍藏的马克杯手办给人接了点喝的。
反正每次倒了水也不会真的有客人会喝。陈澄心想。
他狗腿地把水端给秦归，自己进工具间去拿止血药和清洁器具。
秦归低头去看杯子。
杯子外形是一个看不出什么品种的鱼头怪物，大张的椭圆形嘴巴做杯口，里面盛满了水银状的不知名液体，液体表面荡漾着一层诡异绚丽的金属光泽。
陈澄这是想把他毒死？
也对，解决了他那项圈摘不摘也就无所谓了。不过这手段是不是有点低级？
陈澄端着工具盘回来了，平常用的那套是给尸体清理伤口的，他还特意翻出来一套新的，回来一看秦归果然没动杯子，暗暗松了口气。
“这是什么，你平常就喝这个？”秦归指着杯子。
陈澄不知为何有点心虚，“这是营养液啊，不合你口味吗？我平时不喝其他味道的，你将就一下吧。”
看到秦归皱着眉头，他突然福至心灵，难道秦归是以为这水不干净？
他赶紧端起马克杯喝给他看：“哎呀...我没下毒！你不要疑神疑鬼的。”
喝完给自己默默竖了个大拇指，陈澄，表忠心的神！
秦归果然没再追问水的事。陈澄带好手套，一手拿药水一手拿棉球，示意他把伤口露出来。
眼前的人毫不迟疑地脱掉了皮衣和被血浸透的黑色背心，赤裸着上身，抬头看向陈澄。
陈澄震惊了。
倒不是因为秦归脱了衣服身材有多惊人，虽然以人类的标准来说他应该算顶尖了，但在基地众多生物里实在排不上什么号。
陈澄震惊是因为他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吓人了。
灼烧伤、刀伤、腐蚀伤、枪伤，除了这些，还有很多伤口陈澄根本认不出是什么能力造成的，伤势这么重，还能在基地警察这么集中的攻击下逃到这里，这人命真的很硬。
最恐怖的是，他居然还有余力绑架自己。
多恐怖的人类玩家啊！
陈澄吞了口唾沫，态度更加谨慎了。
秦归倒是很满意陈澄的表情，一声不吭任他给自己清理伤口上的血污和烂肉。
陈澄不是专业医护人员，平时只处理过尸体，手法很生疏，很快脑门上就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尽管秦归表现的很淡定，但陈澄依然可以从秦归像石头一样紧绷的肌肉上看出，他此刻绝不像表现出来那么轻松。
“你放松点...”陈澄也有点紧张，伤口随着肌肉鼓胀涌出更多鲜血，简直触目惊心，他正想找点什么话题转移一下秦归的注意力，就听他突然问。
“你记得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吗？”
陈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我不是战斗型，从培育出来就没出过基地。”
“培育？战斗型？”秦归眉心微蹙，“展开说说。”
陈澄脑子转的飞快，思考怎么在基地规定允许的范围内给出答案让秦归满意。
他斟酌了一下：“基地居民有好几种类型，像是警察、还有你们玩家在游戏里遇到的那些，基本都是战斗型，其他还有管理型、服务型，比如我呢，我就是服务型，服务型是不参与战斗的，主要负责基地运转的日常需求。”
秦归听完没什么表示，挑着眉等他继续说。
“至于培育这一块...我不太清楚，涉及到管理型的工作内容了，我们服务型是没有权限查看的。”
秦归若有所思。
还没等陈澄松口气，秦归又问：“你们基地是怎么运转的？也有系统之类的东西存在？”
陈澄冷汗直冒，这个玩家怎么回事，张口闭口就是打听基地的情况，难道他是专门进来扰乱基地秩序的？
怪不得基地警察一定要抓到他。
想到这里，陈澄梗着脖子，头铁地没有回答。
开玩笑，好不容易抱上了金饭碗，谁都别破坏他现在岁月静好的生活。
秦归也没继续追问，小小的入殓室又陷入一阵沉默。
伤口越清理越靠下，在诡异的静默中，陈澄蹲在秦归身前，手摸到秦归搓衣板一样的腹肌上，他抬头瞄了一眼，发现秦归眼皮低垂，正盯着自己的头顶。
好尴尬，好尴尬，为什么要盯着他看！
平时处理尸体的时候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那个，你要不闭上眼吧。”陈澄被瞅得头皮发麻，脚趾扣地，“你看着我，我不太习惯。”
秦归没有闭眼，他扭头看向外面：“你在哪儿住？”
“啊？”陈澄愣了一下，声音紧绷立刻回答，“我就住这里。”
秦归斜睨过来，明显不信。
这种面对面一问一答的模式实在太让人窒息了，他有点后悔自己清理伤口的提议。
“好吧，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陈澄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他准备速战速决，然后躲进工具间一直待到雨停。
陈澄硬着头皮往秦归侧腰一道狭长的伤口涂了点药，突然被人拽住手腕拖起来。
“别弄了。”
他不明所以地抬头看过去。
秦归表情淡淡的，“去给我弄点吃的，雨停了我要去你家洗个澡。”
“不行！”陈澄想也不想拒绝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拒绝的太快，偷偷一看，秦归果然一脸不爽。
“...你这些伤口不能碰水。”陈澄忙不迭往回找补。
“而且你非要洗澡的话，这里也有清洗间...”他声音逐渐虚弱，秦归显然不会和尸体共用一个浴室，“宵禁结束大家都会出来，你从这里出去搞不好会碰到基地警察的，不然等养好伤再走？”
“我说我饿了。”秦归重新穿好染血的皮衣，手指点点桌角，“你这没有吃的？”
他笑眯眯凑近了些，一副欠揍的嘴脸：“雨停之前你可以好好想想，如何把我偷渡出去。”
他根本没有给陈澄拒绝的选择。
陈澄就像砧板上待宰的鱼肉，什么话也说不出口，灰溜溜去给人拿零食了。
等他转身出去，秦归抬起手腕，在透明屏幕上点了几下，身上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只留下一些看起来哄人的皮肉伤。
“嘶...大出血啊。”
他看着自己账号里少了三个0的积分值，暗骂了一声，转手戳开了右上角的论坛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