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骄阳从窗帘的缝隙刺入昏暗的室内,照在林楚的脸上,略微1有些刺眼,林楚伸出手遮住眼睛,半晌后又被晒得勉强挪动身体到那缕阳光照不到的一旁,之后鼻翼扇动的频率又渐渐重新归于平稳。
这样颓丧的生活自失业来已经将近一个月了,更准确的数字是23天,年过三十五对IT行业似乎已经算是大坎了,本来就不热爱卷死卷活的林楚也很自然的在三十五岁生日前夕成为了“被优化”的一个部件,那之后就是这样半死不活的苟延残喘,四处投简历而又四处碰壁,在之后连投简历的兴趣也丧失了,只是如尸体般平静的“活着”而已。
“看,那位short hair飘扬......”
轻摇滚的吵闹打破了林楚的梦,睫毛翁动着睁开了眼睛。同样仰躺在地上的手机被摸索着抓起举到面前,没戴眼镜的林楚看的并不是十分真切,先凭本能把手机闪烁的界面关掉才凑到眼前眯起眼睛仔细地去分辨。
“闹钟......吗?今天又是什么日子......我当时又要干什么。”
长期没得到滋润的喉咙显得有些沙哑,其实仔细看的话,嘴唇上也出现了起皮干裂。林楚伸手抓起旁边散落的啤酒灌了一口,开罐放了太久的啤酒已经失去了冰箱刚拿出来时的凉气,温吞吞的,只剩下苦涩的口感,只消一口林楚就失去了再喝下一口的兴趣。
苦涩的感觉多少使昏昏沉沉的脑子清醒起来了一点,林楚举起手机,面部识别闪烁了两三次也没认出林楚当前颓丧的面相,林楚只得手动输入了密码,打开日历,不需要去仔细对照就看到了被刻意标注的当前日期。
“呵,生日。我定这闹钟的时候还在血汗公司当牛做马吧,那时候是想干什么来着?下班后去哪家饭店吃饭还是什么。真够讽刺的。”
当时可能还怀着某种期待的闹钟成了现在失业后绝佳的讽刺性笑话,不管定下闹钟是期待着干什么,林楚现在都已经失去了去完成当时愿望的兴致。生活或者说活着,早就已经像刚才喝下去那口啤酒一样失去了除苦涩外的一切滋味。
“也差不多该起来了,起来,起来又有什么能干的吗,狗屎的世界啊——要干就赣霖娘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品的谐音梗也许算是刻在每个人基因里的笑点,即使在这种时候也能唤起社畜被人生压榨的差不多的幽默感。林楚踉跄着爬起身子,步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厕所踏去,洗手台前的镜子映出了颜面。
原本收拾得精致的面孔在二十几天的废宅生活摧残下早就已经失去了能称为美貌的一切特质,还算英朗的下颚线被野蛮生长的胡茬遮挡,被公司同事戏称为清澈的眼睛也被红血丝布满,还算白晰的脸上零星沾着几处不明的污渍。
“不会是呕吐物吧......我应该还没邋遢到那个地步吧?”
话虽然这么说着,但林楚完全没有去打理自己的动力,左思右想后,最后还是用着僵尸似的零碎步伐回到刚刚的地毯上,迷迷糊糊又要同周公相会时,手机铃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这次是电话。
眯着眼左思右想,直到即将自动挂断时才鼓起勇气接过电话,好友咋咋呼呼的嗓门在电话的另一边响起。
“又在睡?我以为你又要等到自动挂断,这么多天,你说说你,连我的电话都......”
“有话快说,不然我要挂了。”
“诶诶诶别挂别挂别挂,这不今天你过生日吗,我想着多少给你庆祝一下,虽然你现在不太适合,但饭店都订好了,怎么样也赏脸来一下嘛。”
“知道了,会去。”
也许是某种天注定吧,刚刚才动起了收拾收拾自己的念头,就有了不得不收拾的理由,林楚又回到洗手间,大概半小时过后,走出来的林楚已经回到社畜时期的精致形象,除了黑眼圈仍然重的似鬼一样,和失业前每天精心打扮过的形象也没有太大区别了,随手披了件薄外套在外面,打算出门时电梯却在每周检修。
抱怨着爬楼梯走下楼时,没修剪过的刘海下方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社畜是这样的,每天只要认真打工就好了,而羸弱的身体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室外,刚下过雨后的空气还算清新,多少让人没那么昏昏沉沉,见到好友时还算早,早到......取餐码还没有出来。
“宇文烁,这就是你说的过生日庆祝一下?肯,德,基?”虽然在大学几年早就摸清了这小子的性格,但看到这一幕,林楚还是被抽象的眼皮突突了起来。
“肯德基怎么了,疯狂星期四啊,你不吃我吃。”
拎着肯德基的袋子两人走到便利店,临期的啤酒正在打折,炸鸡啤酒到也算不错的搭配,两人坐在便利店,边吃边喝到也算痛快,喝到最后,宇文烁不知道在哪掏出一个小蛋糕给林楚点上蜡烛,唱的歪歪扭扭的生日歌在这种时候却显得格外正式,林楚自认为已经被血汗公司锻炼出铁石心肠,这时候也流下了一两滴眼泪,猛灌了两三口才遮盖过去。
“谢谢你。”
“你说什么?太小声我听——不——见——”
“我说,谢谢你还记得我生日。”
即使是多年的损友,也会这样偶尔靠谱一把,自己呢?在那之后算是一事无成了吧。到一家三流公司工作一辈子就是自己的结局了吗,甚至于连“工作一辈子”都做不到。
酒后大概总是会胡思乱想吧,明明还在为好友感动,现在却突然伤心起来。
“走了”
“这就走了?起码把蛋糕吃完吧。”
“不吃了,腻得慌。”
“需要我送你吗,你一个人能行?”
“不用。”
林楚转身向繁华的夜幕走去,衣摆飘扬似一只淡蓝的蝴蝶,挥手向着宇文烁告别,姿势带着一种之前没有过的洒脱。
这是最后的告别了。
就在刚刚流泪时,林楚脑海中,一个一直被忽视的想法窜上云霄——死。
也许很好笑吧,从吃蛋糕想到要去死,但林楚的确在那一瞬间对自己的一切感到失望透顶,从“天才少年”到庸庸碌碌的普通人,甚至说失业废宅,一切的落差是林楚不能接受的,突兀的,林楚想起了罪与罚的话。
“我想成为拿破仑,所以我去杀人”
“是啊,我想成为拿破仑,所以我要杀死自己”林楚想到。
他始终不能接受这一切被称为“平凡”的事务。
“从万人瞩目的天才到凡人需要几步?”
林楚自嘲的笑。
刚刚喝下的酒似乎有些上劲,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视线也模糊了,是在发晕?林楚伸出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是泪,不知何时开始流下的泪水早已经爬满了脸颊。
"原来满不在乎的笑着的我,一直在哭啊。”
城市的灯光随着被拉长的脚步遁入黑夜,寂静的夜拉上昏沉的天幕,夜深了,而林楚也坐到了江桥护栏之上,手中是最后一罐没喝完的啤酒。
其实走的时间不算长,啤酒还冰着,随着拉环被拉开的脆响,雪白的泡沫溢出。
“什么味道也没有的泡沫......没有意义的,泡沫。”
“就像我目前为止的人生。”
是喝醉了吗,视野模糊着向下,似乎倒在地上。
已经没有力气再起身了。
意识彻底陷入昏沉前,林楚听到刹车的声音。
“少爷,这些人我们没有余力一个个去管......”
“他不是‘这些人’我认识他,我记得他。”
“林楚,还能听到吗?跟我回家吧。”声音格外的温柔。
“这是谁?”林楚想到,但他已经太累了,重担压得他无力去继续思考。
“好啊。”
随着眼前陷入彻底的黑暗,林楚睡了过去——或许是晕了过去。
声音的主人将他抱到车上,车轮旋转,消失在寂静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