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站在雪地，仰着头。

    雪花砸在他眼角。

    家门口张贴的大红喜字，那笔墨都要凝固了、下坠到满是灰色泥巴雪里。

    他披着伴郎服外套，身影单薄，鼻尖脸蛋冻得发青，唇未染任何血色，若不是因呼吸偶尔浮出的白雾，说出现个假人都可信。

    乌色地面，雪水顺砖缝浸透，他膝盖打不直，钝痛蔓延，浑身哆嗦。

    “求你，开开门，小叔……”

    青年低头，一阵狂风刮过，他踉跄几乎要摔倒在地，眼疾手快扶住房门前石狮子底座才勉强站稳身子。露在外的手很快被冻得黑紫，他想借力起身，可指尖稍微用力，细密针扎般痛苦顺皮肉冲进脊髓，疼得发抖。

    文义胸腔气流翻涌，接连咳嗽。

    铜门紧闭，智能锁早已删除了他的指纹与面容，纵使门房有佣人看守，可文义也知道，他们不可能违背小叔的命令。

    “……小叔，小叔。”

    呼声混合哽咽形成泣音，文义自早到下午滴水未进，他几度摇晃，视野天旋地转。

    门房一激灵。其中稍年轻的人扭头：“这是什么动静？小少爷怎么了？”

    “还敢叫！他早就不是，真的小少爷在大厅里坐得好好的，可别再叫错称呼，否则家主——”模样年长的长工猛地抬手，吓得后者捂脑袋连连点头。

    两人视线落在监控屏幕。

    画面中，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急雪，夹杂着呼啸狂风，光线昏暗连成一片。

    “人呢？”年轻的探头探脑，握住鼠标调整画面，翻来覆去看好半天。还是年长的有经验：“视线盲区吧，你把监控调到默认。”

    谁知下秒，原本紧闭车库门升起，一辆银灰色的轿车驶出，与正门还有些距离。

    长工慢慢蹙眉：“奇怪，我们也没接到家主外出的通知？这该准备的都备齐了么。”

    前几日刚送走大小姐，周围囍字还没完全拆完，就算再不待见这位，按理说三天回门，家主应该在家等。

    他还没琢磨完，谁料传呼器响。

    “刚找回来的小少爷想去喝城东边的一家老字号面，家主宠他，这不，就要出门呢！”

    对面讲话的是老管家。

    老管家自家主年幼时就跟着做事，所以他偶尔叹息，也能隐晦道出些秘闻。

    “文义想吃点东西，家主都会管着，更别说大雪天出去，连门都不让他出去。到底没有血缘关系，哪比得上亲侄子。”

    两位门房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长工轻咳：“听个热闹就行，别上心。”

    “小叔叔！”

    他这边话音将落，监管屏幕再次传来沙哑干涩的呼声。两人视线落去，青年肩膀的西服外套不知掉去何处，露出仅一件薄如纸的衬衫。

    由于人冻得意识模糊，这声用尽他全部的力气，青年膝行半步，又重重摔倒地。只是这次没有那么好运，他磕到花坛了边缘。

    “……”

    逐渐暗淡的视野里，那辆银灰轿车关掉转向灯离开，车轮溅起来泥水乱撒，飞在不知何时，自文义头底缓缓流出来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