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幕低垂,雨雪交织,寒意刺骨,稷下学宫在这凛冬中更显肃杀。宫宇古朴,屋舍错落,青石小径被积雪掩埋,唯有那几株苍劲的古松傲立风雪中,枝干如铁,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千年的沧桑。
壁上刻着的贤者之言,在雪光映照下,愈发显得庄重而冷峻。
学宫一角,辩学之声隐隐传来,时而激昂,时而低沉。
“雪压冬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一白衣老者立于窗前,目光悠远,抚须轻叹。他正是国子监祭酒,眉目间透着几分忧思。
“这漫天飞雪,倒与当今时局相映。”一旁,一游学士子低声附和,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老者收回目光,缓缓扫过堂中学子,声音低沉却有力:“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群雄并起,礼崩乐坏,诸侯国内兄弟相残,争夺权位,内乱不止,外敌趁虚而入。今日策论,便问诸位:恢复礼制,立嫡长子,还是开创新制,立贤能者,方能止战?”
堂中一片沉寂,片刻后,一紫衣狐裘的青年学子起身,腰佩玉带,神色凛然:“先生,学生以为,当恢复礼制,立嫡长子。自古礼法如此,方能保大炎王朝稳定。如今诸侯国互相倾轧,正是因不守礼制,兄弟内斗,损耗国力,方致大乱。”
“非也。”另一青衫学子起身,目光炯炯,器宇轩昂,“鲁庄公长子简智力痴傻,依礼继位,却内不能镇庙堂,外不能御邻邦,终致割地赔款,险遭灭国。而庶子谦聪慧过人,力挽狂澜,团结国人,共御外敌,收复失地。由此可见,王位当以能者居之。”
紫衣学子冷笑反驳:“此乃个例!郑国江后废长立幼,致十年内乱;蜀国哀公传位庶子,嫡子联合母族,庶子勾结外邦,几乎毁国基业。礼法自古立嫡长子,贤能与否,岂能由人定夺?王朝稳定,当以礼制为本!”
“呵。”一声轻笑打断争论,一黑衣锦袍男子倚坐一旁,神色慵懒,眼中却透着几分讥诮,“大炎王朝稳定?这一两百年,诸侯争霸,强国吞并弱国。若国君嫡且贤,尚能保封地完整;若国君孱弱,管他嫡庶,不是被兄弟夺位,便是被外族瓜分。遵祖制?封地都保不住,还谈何礼制?当立贤能,方能在这乱世立足。”
“荒谬!”另一学子拍案而起,“国弱因内乱而起!若有弟夺兄位者,天子当诛之,以儆效尤。贤能者辅佐嫡长子,方能永保国祚。”
黑衣男子嗤笑一声,语气讥讽:“贤能者岂甘久居人下?只因嫡长便享继承权,于贤者何公?如今王室式微,诸侯崛起,天子插手诸侯国,已是力不从心。这大争之世,当以能力论英雄!”
堂中争论愈烈,国子监祭酒捋须静听,神色深沉,似有所思。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诸位所言皆有道理,然方才之论,似乎皆未能说服对方。”
“哈哈哈哈哈……”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忽然响起,打破了堂中的凝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女子立于学堂角落,头梳堕马髻,身着鹅黄绣夹裙,腰若纨素,容颜俏丽,笑意盈盈。
“懊……这位女公子有何高见?”祭酒微微挑眉,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
女子缓步上前,笑意不减:“先生策论所问,实为两题:其一,立嫡还是立贤;其二,诸侯国之间如何止战。学生愚钝,只敢答第一题,第二题恕难作答。”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轻快却坚定:“立嫡还是立贤,根源在于王娶妻妾众多,子嗣繁杂,嫡庶之争由此而生。若王只娶一妻,只生一子,嫡贤之争,自然化解。”
此言一出,堂中哗然。男子们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王岂能只有一妻?自古权贵皆妻妾成群,子嗣繁茂,方能稳固基业。”
“正是!若只一子,中途夭折,谁来继承大业?”另一人附和。
女子轻笑,目光如炬:“既要妻妾成群,又要多子多福,还要免于嫡贤之争,天下岂有这等好事?学生以为,王只一妻一子,嫡贤之争,自当破解。”
堂中一时寂静,众人神色各异,虽心有不满,却无人能反驳。祭酒捋须点头,似笑非笑:“女公子之言,倒是别出心裁。今日辩题,便到此为止吧。”
风雪依旧,学宫内的争论虽止,女子之言,却如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激起了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