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阁

    季含光于是就在绣夏峰上安顿下来了。

    山顶是方远知的洞府,她便取了山腰的一间房舍安身。屋子不大,但五脏俱全,门口甚至还有一块小小的药田,只是当真坐在了蒲团上,她又觉得有些无聊起来。

    该做些什么呢?修炼是不能修炼的,元婴修士引灵气入体的动静太大,恐怕会惊动九仙山其他人,钻研秘术,若不能用法力实验,恐怕还会走火入魔。

    细细思索片刻,她发现自己似乎只剩下琢磨阵法这一条路了。

    困灵阵与绝灵阵是她赖以傍身的看家手段,已经没什么改进的余地,若真还能更进一步,也是某日天人感应灵感忽现,并非一味钻研就可达成。而其余还未完成的阵法虽说也有,但其功效却对这一行没什么帮助。

    不若……看看九仙山那场隐约可见的大阵,或许还对未来能有些帮助。

    打定主意,她自储物袋中取出一卷薄纸,徐徐展开,而后将灵力凝聚在指尖,于这张纸上缓缓勾画了起来。

    最先的寥寥几笔,是九仙山的山势灵脉,也是山之精魂,灵气流动之脉搏。之后的几处勾画,则是九仙山的五大主峰,七十二小峰。再后来,就是山间的诸多殿宇。当殿宇的位置也被一一标注清楚,她开始将所见的一切人工景致也落在图上。

    如若此时一旁有人看着,便会惊异于季含光绘制之精准,各山各殿宇之间的位置简直分毫不差,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将整座九仙山给拓印在了这张纸上。而她从始至终,也只在乘坐飞剑的片刻功夫看了两眼而已。

    博闻强识,过目不忘。

    这便是禁制阵法之外,季含光的又一重天赋。

    修士随着修为提升可耳聪目明,可延年益寿,保不老长春,心智却并不会随着修为进益。虽说总把元婴修士称为老妖,但这种多智近妖的印象往往是由阅历堆积而产生。用凡人做比,便是所谓人越老越成精,见惯了世事,便难以上些浅薄的当。

    但在阅历仅仅是阅历,并不能代表聪颖,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这样的本事,该做不到还是做不到。有些修士到寿元将尽时,甚至连自己早年的经历都记不清,恰如垂垂老矣的凡人一般。

    只不过当到了元婴境界,比起法力与秘术对于斗法能力的提升,季含光这项天赋在大多数时间都派不上大用场。

    整张图已经绘制完毕,她用手指细细摩挲自己绘制出来的图样,模拟着每一条灵脉中灵气的流动,推演着当这大阵当真运转起来时的壮观景象。

    长明灯前,她伏案长考,外头的蝴蝶飞蛾见了光,便向那光亮的方向扑去,直至“刺啦”一声,被那永不熄灭的灯焰灼烧成一堆灰色细末,散落在桌上。

    屋内支着窗,更多的飞虫趋光而来,或细微或刺耳的燃烧声简直接连不断,然而案前的季含光始终维持着那一个姿势,唯有指尖在纸上不住地滑动。

    心里似乎有什么灵感要破壳而出,然而始终隔着一层什么,叫她飘飘然落不到实处。她不断试图突破那层桎梏,去试探新的方向,然而终究是徒劳无功。

    再回过神时,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长明灯下已经积了厚厚一堆黑灰,她颇有些遗憾地将图纸收起——倒不是遗憾没有参破其中玄机,莫说一个晚上,对她来说,就是连着十天十夜去推演阵法也是常事。何况这阵法显然于九仙山至关紧要,要是被她一晚上看破,天下第一玄门就该换她无忧门来当了。

    她只是有些可惜,难得有如此难题急需破解,自己却无法全神贯注长考,还得抽时间去扮演那个名叫辛夷的角色。

    一挥衣袖,叫桌上飞灰随风而去,她略微整理了一下储物袋,便径直走出门去,召出一柄长剑法器,御剑而行,直往管理内门弟子事务的飞来阁去了。

    ————

    飞来阁坐落在九仙山五大主峰之一的玉珠峰上,每年新弟子进门,领取月例年例的灵石材料,接取门内任务,此类种种繁杂事务,皆要在此办理,每日来往的弟子没有以前也有八百。也正因此,飞来阁成了九仙山最气派的殿宇之一。

    至于负责交接这些杂事的管事,也都是些内门弟子,只不过有些是突破无门,找个地方了此残生,有的则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手头实在不宽裕,拿修炼时间换些灵石。

    武直便属于后者。

    他近日在外面的炼器铺子看中了一件颇为不错的趁手法器。如若能够成功拿到手,他便很有信心在一月后的宗门大比上拿个好成绩。然而他手头的灵石距离那法器的价码还有七八百块下品灵石的缺口,四处求借无果后,便只能同飞来阁签下卖身契,卖出自己今后一年的时间。

    也因此,对着这份差事,他是十分的不耐。

    自己怎么就拜进了那个吝啬师尊的门下?凭着自己的天赋,若是在隔壁张师叔李师叔那里,早就被重点栽培,何至于为了区区几百块灵石耽误修炼时间?虽说飞来阁是轮班制,上三日的工便可休息三日,但宗门大比在即,自己又怎能不焦急?

    存着这样的心理,对着前来办事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他的不耐十分有九分都挂在了脸上。

    今日一早,有几个来领取月例灵石的弟子便因为失落腰牌被他给挡了回去。这本是两可之间的事——腰牌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产物,实际上早被每人一块的明清玉佩所取代,但他看着这群人嬉嬉笑笑无比轻松的样子,便觉着不痛快,因此就咬死了没有腰牌不能验明正身这条,逼得他们又回洞府跑了一趟。

    但即便如此,他心里也还是愤懑难平,憋着一口气在。好巧不巧,正午时分,这口气便撒在了一位大步流星走进门来,看着眼生的师妹头上。

    “来此何事?”左右这间房只有一人,他于是大喇喇坐在摇椅上,冲着这位师妹一仰下巴问道。

    相比于他,师妹的礼数堪称周全,当即很规矩地行了个礼:“回禀师兄,我是借由龙门会新入门的弟子,已经在外面领取了腰牌玉牌,来此是领我这个月的月例。”

    哦,外门的弟子,不过倒是很知礼。及至此时,他还没有为难这位师妹的想法,心中已经打算起身为她发放本月的月例,但又多了句嘴,问道:“你是拜入了哪位师叔门下?”

    师妹依旧恭敬:“回禀师兄,我师尊是绣夏峰的方远知。”

    方师叔?

    摇椅是坐不下去了,武直几乎是一激灵地坐起身子,双眸的视线鹰隼一般就钉在了这位师妹脸上。

    方师叔收徒了?

    皮肤白皙,五官也看得过去,相貌还算是顺眼,但只能说是中人之姿。

    “你修为如何?”

    师妹老老实实回道:“回禀师兄,刚筑基不久。”

    那是怎么就走了狗屎运被方师叔看中了?

    相比于外门那种对梦幻般仙境的憧憬,内门弟子对方远知的好感来源要更实际些——这位师叔实在是大方。

    偶尔去绣夏峰传个话,就能得到他馈赠的疗伤丹药,若是有幸被他借去帮忙跑个腿做些苦力,得到的好处则更大,甚至能被赐予一些精进修为的灵丹。

    也因此,内门弟子总时不时猜测,方师叔大概是看不上他们这等碌碌之辈,那最终能被方师叔收入门下的,又该是怎样的天纵之才?

    结果,就这?

    虽说知道龙门会上时不时会有杂学出众的弟子能得到结丹师叔的青眼,但他实在不想去深思自己差在了哪里,只想着这区区刚筑基的丫头,又凭什么成了方师叔的开山弟子?

    种种不合理之处在武直脑中翻江倒海,一时间叫他愈发嫉恨难平,怨恨起世事的不公来。

    自己这样的天才要被吝啬师尊折磨,眼前一无是处的小师妹却能拜入方师叔门下。

    天理何存?

    打算起来的念头登时烟消云散,他换了个更加懒散的姿势躺好,懒洋洋道:“既是龙门会升上来的,可有接引玉牒?有了玉牒,我才好为你核对身份。”

    师妹脸上顿时露出为难的神情:“我拜师当日便随师尊外出公干,昨日方回,这玉牒还未曾做好。”

    武直面无表情点点头:“既如此,那便回去吧,什么时候做好了,什么时候再过来。”

    师妹听了这话,脚步却未动,尽力争取道:“只是我刚才在外头领腰牌玉佩的时候,那里的师兄说现在没有玉牒也可。我师尊此刻恐怕正在修炼,不知何时才能出关,师兄可否通融一二?”

    武直冷笑一声:“他说可以,那你找他去领。”说着又一指房间角落里盖了不知多少层灰的青石板:“那里明明白白写着,龙门会升上的弟子初次领取月例,需得腰牌玉牒具齐才行,规矩便是规矩,我可不是刻意为难你。”

    他冷眼瞧着这师妹满脸的难色,心中是止不住的快意,然而这快意未曾持续多久,便被一道由外而来、少年人特有的清越嗓音给打断了。

    “辛师姐,真是凑巧,你也来此办事。”

    武直循声望去,只见两名男修一前一后迈过了门槛,为首一人虽面容清俊,然而神情冷淡,仿佛目下无尘,不是蔺无咎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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