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孟春，清朗晚风晃过明月，月上黑幕，一片寂寥壮阔。
用郑淮的话说，这月黑风高之夜，最适合打架。
孟城四中的学生们仍然在护眼灯下奋笔疾书，也不知道领导们是怎么想的，给学生们换了一个让人犯困的护眼灯不说，还狠狠叮嘱他们说晚自习谁犯困谁就给我出去跑圈，主任亲自盯时间。
夜跑嘛，刺激，而且还有我们最敬爱的教导主任陪练，更刺激。
临近下晚自习还有一两分钟，后排男生已经按耐不住了，有的一边打哈欠一边收拾书包，商量着去小吃街吃点烧烤，也有的开始商量晚上来两把游戏放松放松，但更多的是镇定自若胸有成竹，转头看向自己的领袖，就像等待将军发号施令的士兵一样沉着冷静。
将军郑淮一边掐着表一边把书本胡乱塞进包里，从桌兜抓了几把棒棒糖掖进口袋。
三——二——一！
期待许久的下课铃声并未响起，郑淮啧了一声：“靠，这表又不准了。”
———嘀哩哩哩！
铃声仿佛征战的号角，震慑着十七八少年们沉睡许久的轻狂。
“小捏捏！”郑淮一把甩着书包肩带，潇洒利落的身影在瞬间离去，“带着弟兄们，随我出征！”
“呜呼呜呼！”少年们的鬼叫声此起彼伏，乌泱乌泱地背着书包上了战场。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儿，到底要干什么，但是一句来呀跟我走，就能激起男生们的战斗欲。
“冲啊！”小捏捏聂方跟随郑淮帅气的步伐，然而一个没注意撞到了班花季菲菲的肩膀，“哎呀我……”
C语言还未说出口，季菲菲一个眼刀硬生生将激情澎湃的聂方压回去：“你想说什么？撞人还不道歉啊！”
聂方慌里慌张地向着位大小姐鞠躬赔笑，正想说几句好话就听见郑淮杵在门口双手插兜等这位捏捏。
“你快点行不行啊，再不走人小少爷就飞了！”
“唉唉好嘞，这就来！”聂方欲哭无泪我真是两头不讨好，屁颠屁颠跟着郑淮后头走。
同学们被二人这阵仗吓到了，刚刚打着哈欠的男生顿时就不困了，眼里冒着好奇的火焰跟在他们后边。
“郑哥又干嘛去了？”季菲菲冲班里还没走的同学问了一嘴，然而同学们皆是一头雾水毫不知情。
郑淮叼着棒棒糖大摇大摆地走着，听见同班同学跟过来的脚步声不禁一乐：“哎呦，咱这队伍还真是越来越壮大了啊。”
聂方招呼着后面的弟兄们赶紧追过来，一个急转弯就生生撞在郑淮结实平直的后背上：“哎呀我……”
“小少爷，要不要跟我吃个夜宵啊，我们班长请客！”
C语言再次被人打断，班长聂方很不爽。
“郑淮你有病吧？”小少爷看着围过来的外班人，气势汹汹地仿佛要生吃自己，声音也不禁打颤，“你想干嘛呀，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敢打我吗！”
郑淮闻言嗤笑一声，眼底阴翳疯狂：“哦，原来你想跟我去没人的地方吃夜宵啊。那敢情好！”
小少爷更怕了：“不不不！谁要跟你去了，你到底想干嘛啊？”
围观的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时此刻是郑淮占了上风。
“手机，拿出来，别废话。”
小少爷面色一下子青了，他支支吾吾装傻：“我的手机凭什么给你啊？”
郑淮懒得搭理他，低头就发现小少爷校服口袋里还没藏好的手机，他随手一拿就把手机拿到手了。
“你！”小少爷恼羞成怒，但也不敢太造次。
“不用担心，我把照片删了就还给你啊，”郑淮单手划手机，屏幕白光照得他五官更加清晰，“哎呀，你连密码都不设置啊。”
接着他就一脸坏笑：“省的我把你嘴撬开啦。”
小少爷：“……”
郑淮之前就听说这人天天偷拍女生照片，没事就举着个手机在学校晃悠。
照片里的女生他都不熟，见都没见过，而且他十分不理解这种行为。
“你说你天天拍人家干嘛，多变态，”郑淮手里忙着删除照片，“大不了上去问问能不能和你合个影，起码还有纪念意义。”
小少爷吃瘪了，蔫蔫地垂头生不如死。
“那个啥，你们先回家吧，别让你们家长担心，”郑淮还不忘回头照应照应身后的兄弟，“没事啊没事啊，都别围着了——捏捏你也走吧。”
“哎呀没打起来啊，”聂方兴致缺缺，“我还以为你要狠狠教训他一把呢。”
“这不是着急回家吗，家里还有人等呢，”郑淮跟个机器人一样重复工作，手机上的照片千篇一律，“怎么这么多啊。”
身边同学也等不及了，没时间接着看热闹，他们的好奇心满足以后就三两成群离开了。
楼道里只剩下小少爷和郑淮两个人。
“叫这么多人过来还不是都走光了，”小少爷也累了，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要不咱俩边走边删行不行啊，我还着急回家呢。”
“你着急我也着急，但是谁让你干出这种缺德事啊，”郑淮背着书包拽着小少爷慢慢悠悠地离开，“几百张照片你也不嫌占你内存。”
“这是备用手机，我的正宫手机在家里。”
郑淮在心里暗暗竖了一个大拇指。
小少爷并排和他走着，刚想问问郑淮删完没有，一偏头发现他不见了，回头看才发现他也拿出自己的手机，一手一个。
“家里人给你打电话了吧，太晚了已经，”小少爷直直走过来，看看他一直盯着那张照片，“看什么呢？”
郑淮举着手机往自己脸上怼：“这个是你的第一张照片吧，为什么拍他？”
照片上那人似乎发现有人在拍照，正好看准镜头，安静沉默，面目柔和，即使照片糊得不行，透过时间也能感觉到此人入水般的沉稳平静。
“这个应该是我一不小心按错了，本来想自拍来着，但是没调转镜头，”小少爷不太理解，这有什么好问的，“有什么问题吗？”
郑淮一脸笑春风的样子，让人感觉慎得慌，他笑意未减地把手机还给他：“没什么没什么，我告诉你啊，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干这么变态的事，可就不是在班里堵你这么简单了啊。”
“大不了我给你几拳，咱们校长室见。”
小少爷不是没见过郑淮打架，想到这里一下子打个冷颤：“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让我走吧。”
“——郑淮。”
两人听见齐齐回头，只不过被喊名字的本人转头更快一些。
小少爷发现照片上的人就出现在他们身后。
他还发现郑淮的眼睛变亮了，懵懵的好像完全没想到有人等他。
“还不走，等你半天了。”常鄞又抱怨一句，接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转身离开不是绝情，因为他知道那人会冲过来和自己并肩。
等了几秒，果不其然，常鄞就感觉有阵风从身边吹气，带着少年似有若无的笑容。
“你走吧你走吧，希望再也不见啊！”
小少爷看见两人和和美美地离开了，心里疑惑丝毫未解。
然后他低头检查手机，发现微信列表多了一个人。
两人的对话内容很简单，除了那句系统发送，还有一张误拍的图片。
“你今天怎么没走啊，特地等我？”
常鄞很直白地说：“没带钥匙，暂时回不去。”
郑淮：“啊，你果然是特地等我！”
常鄞：“……行吧。”
两人边走边聊，郑淮单方面输出，常鄞很配合的点头嗯嗯。
离开学校人流就多了起来，能看见三两学生星星散散地结伴而行。
理科实验班通常会比普通班放学晚一点，所以选了文科的常鄞会比郑淮提前20分钟放学，这也就导致每次回家都是郑淮一个人孤零零地踩着月光回去，看着很是可怜。
郑淮这时候一边哼着不着调的音乐，一边伸手搂着常鄞的脖子。
虽然常鄞确实没带钥匙，但是这种有人相伴一起回家的感觉确实很爽。
早知道就不拒绝常鄞说要等我一起回家这个建议了。
相伴十年确实心有灵犀，郑淮刚想到这里就听见身边人温温道：“要不以后我还是在学校等等你吧，反正也就20分钟，我也不着急回家。”
郑淮心里暗爽两人的默契，他故作思考般沉默了好一会儿，轻皱着眉，眼神坚定清晰。
常鄞见状还以为他又要拒绝，正想说点儿更可靠的理由来充实自己的想法，就听见他笑盈盈地在自己耳旁说了一声好呀，然而同意之后还没完，他感觉自己突然被搂得很紧。
“放开，你勒到我了。”常鄞像挣开少年的束缚，然而郑淮的力气比自己大，他非但没摆脱成功反而被搂的更紧。
“发什么疯啊，赶紧把我松开，”常鄞无视旁边同学的议论和眼神，还在与郑淮对峙，“你不嫌热吗？”
“我不热。”郑淮轻笑着回答他。
常鄞有些无语了：“你不热我热，赶紧把我松开。”
“嗯？害羞了？”郑淮不要脸地在常鄞耳边撒泼，旁若无人地在他耳朵旁蹭了蹭，活像一只又傲娇又不听话的大型犬。
“我数到三，”常鄞拿出他的必杀技，“你再不把我放开，我就在大街上揍你了啊。”
“啊，我好怕怕呀，”郑淮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又闹了一会儿才把常鄞松开，随后语重心长地开口，“小宝贝不能对我动粗，这样不好。”
“别叫我！小宝贝！”
两人踩着寥寥星光漫步，现在快到十点了，他们路过一条小吃街，各色美食的香气扑面而来，伴着吵闹的市集买卖声，几家烟火。
“好饿啊，我想吃烤冷面，”郑淮拉着刚想离开这里的常鄞，融入到拥挤的人群中，“咱俩吃一份吧。”
“让你晚上不吃饭，还说什么减肥，”常鄞说，“你的减肥计划里面还有吃宵夜这一步呢？”
“减肥主要看心情，想减就减，不想减就拉倒，”郑淮笑着说，“没必要给自己框在硬性计划里，一点都不自在。”
“这不是你想吃烤冷面的借口。”常鄞严正地回击他。
“但是我饿了，这是我填饱肚子的借口。”
常鄞无话可说。
郑淮溜了一圈，拽着常鄞找到一家卖大份烤冷面的铺子，买了一份巨无霸烤冷面。
芝士，肉冻，火腿，洋葱块，火鸡面。
夜市就是个暗夜杀手。
“我还找老板多要了一个纸碗，”郑淮拿着叉子往一个空碗里堆烤冷面，“在路上吃完吧，省的家里全是味。”
“嗯。”闻着香气，常鄞也有点饿了，他插了一绺酱汁饱满的火鸡面，非常满足的吃宵夜。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烤冷面里还要加火鸡面，”郑淮边吃边聊，“但是不得不说老板们挺会做生意的，这样做确实好吃。”
“我也觉得，”常鄞嘴唇被火鸡面的辣酱辣红了，嘴角微微肿胀，带着病态的好看，“就是有点辣。”
郑淮闻言俯身一看，小宝贝都快被辣出眼泪了，他有点心疼地笑了笑，然后把自己的碗递给常鄞：“你把火鸡面都拨给我吧，自己挑。”
郑淮说完就回头奔向夜市，等到常鄞把火鸡面分给他之后，就看见郑淮拿着一瓶荔枝味冰汽水跑过来了。
他伸手把瓶盖拧开，接过常鄞手里的满是火鸡面的纸碗，把拧开的汽水递给他。
常鄞很自然地接过郑淮手里的汽水，玻璃上还洒着水珠，清爽的荔枝味汽水入喉顿时消除辣意，十分痛快。
喝完一口汽水，常鄞惬意地哈了一声：“不辣了，你喝了吧。”
“我现在没手拿，”郑淮一手端着烤冷面一手拿着校服外套和塑料袋，“等会再给我吧。”
常鄞轻轻啊了一声，不说话了，郑淮以为常鄞吃好了，刚想说马上吃完别着急，身边人就凑过来把汽水怼到自己嘴边：“张嘴我喂你。”
这句话是如此自然地说出口，郑淮的心脏就如此猛烈地跳动，频率不正常。
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正一点点热起来，热浪渗进皮肤毛孔，他知道这一切不全是因为麻辣的火鸡面。
“你脸怎么这么红，下次别吃火鸡面了啊，”常鄞手上还举着自己刚喝过的荔枝汽水，“张嘴啊，赶紧喝完赶紧回家了。”
不能这么犯规啊小宝贝。
郑淮三两下解决完烤冷面，然后伸手拿过汽水猛地灌了几口，冰凉的汽水消散脸上不平常的温度。
要是再到处撩人，自家小宝贝被别人抢了怎么办。
常鄞看郑淮吃完喝完了，刚想迈出第一步就被强劲有力的力量搂住，几乎搂得他喘不上气。
刚想让郑淮把自己松开，一抬头就对上那颗黑沉沉的眼睛，带着几分克制和危险。
“又干什么，”常鄞毫不示弱地盯着他，“把我松开。”
身后人低哑着嗓子轻笑一声，常鄞感觉郑淮解除了刚才的危险感，随后他懒洋洋地发话：“以后还是让我喂你吧，不可以随随便便喂别人喝饮料。”
“怕我使坏洒你一身就直说。”常鄞挣开郑淮的胳膊，自顾自地往前走，郑淮跟上去刚想说话，就听见前边的人又接上一句话。
“你又不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