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圣庭学院,位于首都的中心地带,但凡能进这所学校,大多是贵族出身的子弟,再不济也是富商出身,捐出数以亿计的钱财才能为子女谋求到一个学位。

    而郁离是那“大多数”的例外——他是圣庭包揽一切费用招收进来的“救济生”。

    没有人问过他的身份,郁离自然也不会到处宣扬自己“贫困生”的身份,原以为顶多是在贵族少爷们的嘲讽下过完几年在校生活,直到满眼恋慕的女生意外瞧见了他的校园卡。

    女生的爱慕其实藏得并不好,郁离的面貌出众,自小到大以来都不缺异性的倾慕。

    直到对方意外看见他掉落在地的校园卡,黑金的磨砂卡面,在他的名字后,印着一个血红色的“w”字样。

    女生眼中的爱恋、钦慕一下子消失殆尽,她的面色变幻地过于剧烈,连同郁离都无法视而不见。

    “你是……”少女顿了顿,似乎是在措辞,“救济生?”

    郁离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是……抱歉,你没有问过,我也就……”

    他抬起眼,才发现少女的面色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苍白。

    郁离拾起掉落在地的金属卡面,面色茫然。

    但他只以为是少女不愿承认自己有好感的是个“穷鬼”,所以才有些失态,于是再次郑重地重新道了歉。

    少女却只是在几步之外盯着他,目光复杂,却又似含怜悯,半晌后,只留下一句“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是救济生”,之后再见也只当他是陌生人了。

    那时郁离便隐约觉到不对,有意掩藏了自己的身份,由于他平素独来独往的缘故,竟也安然度过了几个月。

    直到某天,室友在他的兜中无意发现了他的校园卡。

    …………

    圣庭阔绰,学生的寝室也都是在一个大空间中单独分割为几个小房间的,郁离洗完澡,看到房门开着的时候便隐隐感到不安了。

    直到他推开房门,骤然对上一双眼睛。

    那人懒散地坐在他的床上,也紧紧盯着他,面上神情似笑非笑,让郁离隐约感到一种被猎人盯上的不安感。

    “陆弈?”郁离站定在门口,双眸静静望着对方,“这么晚了,怎么了吗?”

    对方是他的室友之一,虽然不算热络,但平日里对他的态度还算是相当不错的,郁离对他印象不坏,心中怀着侥幸。

    对方似乎是才刚回寝室,身上还穿着球衣,此刻笑着,一双狼一般的眸子与他在空中交汇,神色间看不出什么异样。

    “小离,你都洗好澡了?”他站起身来时身高比郁离还要高上不少,轻飘飘上前了两步,俯下身在郁离肩窝间嗅了一下。

    过于亲密的举动。

    郁离下意识避开一些,才见陆弈插着兜懒散站在他身畔,微微垂着头,由于是背对着顶光的缘故,他的脸孔掩藏在暗处下,看不大清他的神色。

    陆弈很高,身形高大的男生以这样进的距离贴近着,投下一种极重的压迫感。

    下一瞬,男生自觉侧身让开了一点,依在门边挑了挑眉,面容俊朗好看:“我来问问你有没有创口贴,刚才打球划了口子。”

    “有。”郁离在抽屉里取出创口贴,递到陆弈面前,想了想,还是补充道:“打球,小心一点才是。”

    “知道了。”男生接过,唇角上挑,露出一个笑来。

    不知是不是郁离的心理作用,隐约觉得那笑带着点意味深长,他微微垂下眼眸,隔绝了视线,不一会儿,门被合上,寝室里重归安静。

    郁离这才拔脚走向方才陆弈坐过的地方,桌上就摆着他的书包,校园卡被放在包内的夹层,看起来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他微微松了口气。

    圣冠虽说是权贵子弟的聚集地方,但课业压力并不轻,要保持足够好的成绩排名更不是易事。

    郁离将书包放好,刚翻开书,门就又被敲响了。

    “小离,”温和的嗓音隔着门板传来,“是我,微生嗣。”

    他这间房今天也有够热闹了。郁离想。

    拉开房门,门口的少年朝他笑笑,眉眼疏朗,神色温和,与金色头发相衬的一双铂金色的瞳孔如同鎏金,正宽和地落在郁离身上。

    微生氏的铂金色瞳孔,连同他这种远在偏远小镇的人都有所耳闻,首都的微生氏,凡是嫡系一脉都生来拥有“黄金瞳”,一度被媒体歌颂为“天命之子”。

    微生氏的人也确实个个都是天才,没有一个是籍籍无名之辈。

    “微生……少爷。”郁离道,“怎么了吗?”

    “都说叫我阿嗣就可以了。”男生弯弯眸子,“小离,我们之间是室友,无需这么陌生的。”

    “这是今天学生会里打印的申请材料,”微生嗣递出手中的文件,他穿着纯白色的学生会制服,袖间绣着金纹,更显的他如王子般矜贵优雅,“小离你之前说想了解学生会,可以先提交上来。”

    加入学生会对获取奖学金有很大的好处。所以当时郁离才在微生嗣面前随口提过一句,没想到对方竟是这样大费周章放在心上,甚至于亲自取了表来,他睫毛微颤,半晌,才抬起头,朝对方露出一个笑:“谢谢……阿嗣。”

    男生依旧微笑,铂金色瞳孔居高临下地垂着,透出一点不近人情的神性。

    “……不客气,小离。”

    ………

    夜半时分,被面颊上不断作弄出的痒意迷糊弄醒时房间内漆黑一片,只余下窗外投射进来的一点凉薄月光,隐约给屋内一点光亮。

    困意浓重下郁离胡乱摸了摸面颊,手腕却被人轻轻擒住,满怀亵玩意味地摩挲起来。

    那手温度微凉,触感也格外真实,根本不像是……梦。

    郁离的困意一下子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僵硬着脊背,在迷蒙黑暗中,看到了一个不知何时就坐在他床边的高大身影。

    “……什么人?”他意图抽回自己的手臂,对方的力气却大的惊人,叫他一寸都动弹不得。

    郁离背后一下子浑是冷汗,挣扎着跪坐起来,也正因这个姿势,他才得以彻底看清了对方的全貌——

    利落的短发,松垮披着一件睡袍,半沐浴在月光中的面孔——

    “…… 陆、陆弈?”

    屋内一时寂静得只余下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夜半闯入室友房间的男生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羞愧,唇角扬着一点耐人寻味的弧度,微微侧过了些身子,郁离也由此,看清了对方手中把玩着的,一张刻着他名字的黑金卡片。

    他的心脏陡然一沉。即便不了解,他也能从女生那讳莫如深的态度中摸出一点关于这身份的不祥意味。

    与此同时,陆弈也同样在盯着郁离。他的室友确实生了一张足够夺目的脸,肤色白皙,每每瞧着人时便是一股冷淡的意味,偏生眼下缀了颗赤红小痣,在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中平添一点媚色。

    从开学的第一天起,陆弈便一眼瞧上了郁离。

    偏偏郁离独来独往,同谁都不亲近,自己几次示好,都是被不咸不淡地接了下来,白叫人心里发痒,却不想,发现了这样一个秘密。

    “小离,”陆弈轻轻扬了扬手中的卡片,笑了一声:“前几天还说起过呢——今年的‘救济生’,没想到就在身边啊……”

    他抬手,轻轻以手背蹭了蹭对方的面颊,被后者戒备地躲了开来。

    拥有这样一张脸,陆弈似乎已经能想象到届时郁离的下场了。

    感受他动作中的轻佻意味,郁离面色也有些不虞起来:“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男生似是听到笑话般重复了一遍,“你知道,圣庭的学历,意味着高人一等,万人追捧,从此脱离从前的一切贫穷低贱,成为被仰望的存在。”

    “可是人是不可能平白拥有这些的。”

    “所以——你想说什么?”郁离罕见地打断了对话,他的眉间挤压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惶然,语气有些急促,“我靠自己的成绩考上的圣庭,是圣庭,开出条件,三催四请来邀我入学,而不是我求来的。”

    这样的姿态却似让对方兴味更重,月夜下,陆弈一双如狼一般锐利的眸子亮得惊人,再次抚上了郁离的眼睫:

    “救济生,在圣庭内,意味着垃圾、奴隶、娼妓……最下等的存在,为圣庭真正的贵子提供发泄。”

    “好可怜,前几年至少还有其他救济生分担压力,今年好像就只剩你了,小离。”

    郁离抓着被子的手一下子攥紧:今夜听到的一切都比他预想的要更糟糕,他不由惶恐了一瞬,旋即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少年这次没有躲开对方的触摸,反而垂下眼,呈现出一点弱势的姿态,低低开口:“陆哥,你要告诉别人吗?”

    只要一直不被人发现身份,他或许能安然度过这几年时光,但偏偏发现的人是陆弈,显然,后者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郁离抬起眼,对上了对方侵略性极强的视线,微微抿唇,再次开口道:

    “发现了我的身份,却没有第一时间散布消息,而是先来找到了我——陆哥,你要帮我吗?”

    “帮?”说是能只手遮天也不为过的陆氏少爷笑起来,指腹顺着面颊轻轻按压在郁离眼下的那颗小痣上,“我的‘帮’,一向都有条件。”

    月色柔凉,寂静中,郁离故作冷静地与他对视,却见他忽而舔了舔嘴唇,一字一句道:

    ——“我想上你,给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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