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铃声,将我从无梦的睡眠里惊醒。
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宿舍天花板。铃声依旧在我耳边响着,伴随着震动的嗡嗡声。我抬眼看了眼钟表,离闹钟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这也不是我的闹钟铃声。
等神志再清醒一点,我才听出来这是我的电话铃声。
“喂?”困意未消的我根本没看来电话的人是谁,按下接听键就放到耳边。
“喂?是曾皙吗。”
听到杨雨欣的声音,我的睡意一下子消散了大半。我赶忙直起身子,说:“是我。怎么了吗?”
“嗯……”电话那头的人似乎犹豫起来。
“怎么了吗,杨雨欣?”我再次问道。
“是这样的,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杨雨欣的声音微微颤抖着,看出来她在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但失败了,“说来话长,你能不能抽出个时间,我们一起聊一聊?”
“发生了什么,现在可以说说吗?”我担忧地问。
“现在还是算了,这事有点复杂。我之前好像对事情的全貌做出了一些误判。”杨雨欣的语气里依然是抑制不住的恐惧。
我不由地紧张起来,“那我们就赶紧见一面吧,就在我们的实验室,好吗?”
“不不不,不要在B.H研究所碰面。”电话那头传来斩钉截铁的拒绝。
为什么?这句疑问被我咽到肚子里,“好吧,那你想在哪里见。”
“就在我们以前去过的那家咖啡店里,可以吗?”
“没问题,那我一小时后到?”
“那就再好不过了。”
挂断电话后,我急匆匆地从床上翻身而起,过去几天里积攒的不安和古怪的感觉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这是什么?
我留意到自己的床头柜上,有一滴暗红色的小点。刚开始我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随即一想感觉还是有点不对劲。
我又凑近看了看,那一个小点呈水滴的形状,像是溅上去的液体,已经干在上面了。虽然我也不想——但这颜色实在是太像了——我下意识地联想到了血迹。
街上已经稀疏了不少,虽然春节还没有完全开始,但归心似箭的人们依然早早买好回家的车票或机票,离开了自己工作的城市,如同迁徙的鸟儿。再加上路边光秃秃的树木,多了一份萧条凄凉感。
咖啡厅里也没什么人,大家都回家过年了。只有一两个服务员闲闲地待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我又喝了一口手里的咖啡,苦涩的味觉萦绕着滚烫的液体滑入喉咙。为了缓解内心的焦虑,我刷着今日头条,看着热搜榜上一行结尾处带着向上的箭头的橙色的字:
“B.H研究所新产品超忆即将问世。”
我并没有心思欣赏这类文章,轻轻抖着腿,又看了一眼手表。
已经两个小时了,杨雨欣还是没来。打了无数个电话,没有人接,发微信也不回。即使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没什么,也许只是手机忘带了,但依旧没法打消心里的不安。
那一天,我在那里坐了一上午。为了不遭到服务员的白眼,我点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喝到手指都在颤抖。
但杨雨欣一直没有来。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天。
这一天,天空是灰色的,北京的冬天一直是这样,很少能看见蔚蓝的天。几只黑色的鸟滑过天边,如同白纸上的墨点。
我和刘嘉坐在实验室里,项目完成后,我们都清闲了不少,但我和刘嘉仍然时不时地来到实验室里待一会儿。我是指望能在这里遇到失联已久的杨雨欣,刘嘉则是图这里的电脑设备。
比如现在,他背对着我坐在电脑前,头上带着耳机,键盘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屏幕里的色彩飞快地切换,闪亮闪亮的。
当人从工作状态切换成休闲状态时,他们总是能展现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比如,我之前不知道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铅笔架在右耳,时不时推一下下滑的厚重眼镜片的刘嘉,打游戏打得这么精彩。
门铃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我看了一眼专注于电子游戏的刘嘉,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三个身穿警服的人,为首的那位举起手里的证件,说了句:“这里是公安局,我们来了解一下关于杨雨欣的情况。”
“嗯,情况我们大概了解了。”警官点了点头。
“差不多就是这样,杨雨欣最近表现得还可以,挺开朗活泼的,像是她一贯的作风。”
刘嘉说道,我们正围着一张桌子坐下,对面坐着三个身穿制服的警官,其中一个时不时拿着一个小本记录着。
“那你们有没有觉得……她的表情有时会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警官看着笔记问。
“古怪?”我问道。
“就是突然间有些不自然。”另一个警察解释。
“我明白了,你们是想问她的开朗是不是装出来的,是吧?”刘嘉说。
警官尴尬地笑了笑,“对,差不多是这样。那你们有没有类似的感觉,杨雨欣小姐可能是在强颜欢笑?”
我想了想,摇摇头,“不,我觉得她的开心不是装出来的。”
刘嘉也附和着。
“这样啊……”警官的面色凝重起来,和另外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到底发生了什么,警察同志。”我焦急地问,“杨雨欣她怎么了吗?”
警察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随后调整坐姿,笔直地坐在那里,说道:
“很不幸地告诉你们,杨雨欣昨天晚上被发现死在了自己住的单身公寓里。”
那瞬间,我的精神恍惚了,灵魂从我的身体里脱离而出,我坐在那里,但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没有重力的虚空中。
“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
“对此我们感到万分抱歉,你们的悲伤我也能理解,曾皙先生,刘嘉先生。”
“怎么死的?”刘嘉问道,声音冷静沉着。
“服用过多安眠药身体机能受损而死。”警官的声音残忍地响起,“她死在房间里的单人床上,床单被褥都很整洁,没有打斗过的迹象,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旁边还有一个空着的安眠药药盒。根据现场情况判断……”
“初步判定为自杀。”另一个警官替他说完话。
“这样吗。”刘嘉说。
“不可能。”
“对不起,您说什么?”警官凑近我,问了一遍。
“我说不可能!”我哗的一声站起,身后椅子的挪动声振得空气都抖动起来。
对面几个警察平静地望着我,“曾皙先生,我们理解您的心情,这也只是一个初步的判断。”
“你们听好了,”我竭力整理着思绪,“在杨雨欣失联的前一天,她还给我打过电话,明白吗?”
“她也许只是想和您做最后的道别。”
“不是这样的!”我几乎嘶吼着,“她说,事情比她想的复杂,她希望能和我当面聊一聊。”
“等等,什么叫‘事情比她想的复杂’?”一个警官敏锐地皱起了眉头。
“我不知道。我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坚持要当面和我谈,不肯在电话里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警官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冷静一下,曾皙。”刘嘉在一旁跟我说,“警察们做出自杀的判断是正常的,你也知道她最近经历了什么。”
“我知道,我只是想让他们明白……”
“好了,你先坐下。”刘嘉说着,把椅子推到我身后。
“对了,”我突然灵机一动,“虽然她没和我说过,但我个人感觉,事情和B.H研究所有关。”
“哦?为什么呢。”警官挑了挑眉。
“因为在她给我打那个电话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在从聚会离开的路上时,遇到了研究所的副所长。”我努力回忆着当时的细节,刘嘉不动声色地看着我,“她说她要送杨雨欣回家,顺便和她聊一聊。”
“这……上司想和员工聊天似乎没什么可怀疑的,不过确实是个有意思的点。”警察点点头,“那当时杨雨欣的反应呢?她有没有表现出恐慌或者不安?”
“没有。她看上去甚至心情不错。”
“这就比较值得推敲了。”警察沉吟道。
“各位警官们。”刘嘉突然说话了。
警官们抬起头。
“好吧,本来我不想说的。但是既然涉及到B.H研究所,我可能在杨雨欣的电脑里发现过一些有趣的东西。”
“什么东西?和研究所有关是吗。”
“我也不确定是否有关,想看的话,跟我来吧。”刘嘉说着,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