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夏天

    “小姐!夫人回来了!”嬷嬷的声音低低传来,把安欣惊得一哆嗦。

    正在小河里摸鱼的安欣顾不得欣赏自己的战利品,把好不容易抓住的小鱼扔回河里,着急忙慌地上岸整理衣着。

    母亲极为注重礼仪及养生,她下河摸鱼是两条都犯了。

    可惜了,这小鱼尾带紫色,眼神机灵,格外与众不同,是她抓了好久才抓到的。但要是被母亲发现了,她是解释不清楚的。

    在嬷嬷的帮助下,安欣勉强站定。

    不过几分钟,只见从屋后走来一位妇人,青衣素钗,腰杆挺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温柔略带疲惫,有着坚韧的光芒。尽管和后面几位妇人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却别有一种高贵恬静。

    这正是安欣的母亲——风轻棉。

    “夫人,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我真是……”穿着褐色短打的妇人李氏,说着想要去握安欣母亲的手,又觉得自己怎么配碰夫人的手,转念一想,只能跪下磕头,来表达自己的感激。

    虽然安欣一家再三强调,自己一家不过是逃难来这里的普通人,但她们高贵的气质,不俗的作派,让村里人十分敬畏。村里最大的有钱有权人,不过林地主一家,村里人知道的最尊贵的称呼不过“老爷”、“夫人”。因此,尽管这里并没有豪华府邸,大家也“老爷”、“夫人”的叫开了。

    “我只是尽了自己作为大夫的本分,你也已经付过酬劳了,大家乡里乡亲,不必客气。”安欣母亲立即伸手托住了她。

    这种场面安欣见得太多了,趁着她们拉扯,她悄悄理了下自己乱糟糟的裙摆。

    待到送出了千恩万谢的李氏一行人,嬷嬷端出铜盆,安欣则殷勤地拧了帕子递给母亲擦手。“娘亲又救活了几个人?娘亲真是厉害,天下无敌!”

    “少在这里耍贫嘴,当我不知道你今天又去下河摸鱼了?”风轻棉十分受用的接受了女儿的伺候,溺爱地用手戳了戳安欣额头。“你这几日的大字、女红可有完成?”风轻棉长得温婉,说话也温柔动听,可相比五大三粗的父亲,安欣就是怕她。

    安欣垂下脑袋,绞着手,不敢辩驳。

    风轻棉管理下人,打理庭院是一等一的好手,再加上堪比起死回生的医术,可谓是无往不利,但这个女儿常常让她无可奈何。

    “既然如此,就加练两篇大字,晚饭之前写好。”风轻棉佯装生气,饮了口茶。“如是写得好,再把这素月银纱裙给你。”看到嬷嬷拿过来的银白色衣裙,原本还蔫蔫的安欣,顿时眼睛都亮了。

    风轻棉和丈夫安国都是朴素之人,可偏偏女儿吃穿用度怎么好怎么来,十分会享受。也不知是随了谁,夫妻俩颇为无奈。没办法,自己的孩子自己宠着呗。

    多年后的安欣回想这些评价只想说,你们年轻的时候已经阅遍繁华,享受过了,当然如此淡然朴素啦!

    安欣还想发挥撒娇攻势,屋外又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娘子!女儿!快出来看看我买到了什么?”

    此时正值黄昏,夏季的太阳依然耀眼,热流涌动。安欣的父亲——安国正身骑黑马,逆光而来,伴随哒哒的马蹄声,展开了以天地为背景,黑色的将军奔马图。

    吁~吁~~

    安欣和母亲走到门前就看见一匹黑马,高举前蹄,扬天长鸣,而马背上坐着的男人膀大腰圆,胡子浓密,眉毛上翘,黑发高束,满脸通红。亮晶晶的汗水顺着脸颊流到粗壮的脖颈当中,十分豪迈。

    “要是再拿一把方天画戟,父亲就跟话本子里描述的大将军一样了。”安欣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想。可惜父亲虽然的确武功高强,但最爱的是骑马和——帮别人种庄稼。

    安国跳下马背,脚下激起一圈尘土。安欣识趣地接过马绳,欣赏起这匹浑身乌黑发亮,唯有马蹄处有成团白毛的马儿,好一个“乌云盖雪”!好马!

    眼角余光中,安国在衣服两边擦了擦手,瞄了一眼安欣,犹豫了下还是一把抱过妻子。“娘子这几日辛苦了,我听王大力说了,青鸟镇若是没有娘子可遭殃了。这些人真是,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害我娘子几天不在家,辛苦奔忙,人都瘦了!”说着又把风轻棉搂紧了一点。

    王大力是风轻棉救下的难民,风轻棉本来没想着请佣人,王大力和他的妻子刘玉痕,也就是安欣的嬷嬷,跪下磕头说自己无路可去才收留了他们。的确也该请佣人,安欣这小祖宗没几个人根本照顾不了,所以后来,本来低调的夫妻二人,陆陆续续请了几个丫鬟,仆人,更加坐实了“老爷”、“夫人”的称呼。

    风轻棉嗔怪了一眼,示意他安欣还在旁边,安国的脸上不知是热的还是害羞,氤氲着一片红。

    隔壁青鸟镇的事,安欣也有听说。猎户上山遇到了不知名的野兽,长得像野猪,却是狗鼻子。这野兽伤的人太多,猎户队没有什么收获,也不得不回来。回来当天伤口就发黑变紫,人也开始发烫说胡话,几家医馆大夫来看了都只摇摇头走了。更可怕的是,照顾猎户的家人,把过脉的大夫,也陆续出现了发热症状。

    如果出现治不了的瘟疫,可是会封镇的,到时候生死只能听天由命了。

    黄石镇的陆员外和安欣一家平时颇有往来,想到安欣的娘懂医术,见过她几次妙手回春,死马当活马医,赶紧请了人来求助。

    娘没有说医治过程,但当今世道女子做什么都要难一些,看着娘消瘦的身体,安欣知道过程并不容易。

    不过,安欣对娘的医术有着百分百的信心。

    因为她知道,娘不是凡人。

    这可不是安欣看话本子看多了,有一次王老伯也就是王大力,被毒蛇咬了,情况危急,又值大雪封山,家里没有需要的药材。刘嬷嬷都含着泪准备后事了,安欣就看到母亲偷偷到房间,用匕首割破自己手掌,往药里掺了血,又念念有词,伤口瞬间愈合。

    后来王老伯奇迹般的好了,安欣也找机会看过娘亲的手掌,上面一点痕迹都没有。安欣当然不是眼花了,她只是想,“也不知道娘亲疼不疼,流了血吃什么能补一补?”

    知道了娘亲的秘密,安欣虽然年纪小,但谁也没说,包括刘嬷嬷的女儿王念青,和自己的暗恋对象陆思礼。

    王念青,陆思礼的名字念起来十分登对。不过念青,念的是安欣父母收留救治之“情”。至于陆思礼的“礼”,对外陆员外说的是现在礼崩乐坏,怀念礼乐相成的时代。其实安欣私底下认为,“礼”是指礼部,陆员外年轻时曾在礼部工作,不知为何一贬再贬,竟成了员外。

    安欣知道陆思礼不会喜欢王念青,因为安欣不在乎和自己玩儿的人是什么身份,但是陆思礼在乎。而王念青不在乎跟自己玩的是什么身份,在乎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至于喜欢陆思礼,是因为安欣看的话本子当中,仙子的伴侣大都衣袂翩翩,眉眼冷冽,一身傲骨。安欣身边,只有陆思礼勉强符合这个描述。

    安欣也想过,娘是神仙,作为娘的女儿,自己会不会也很特殊。她尝试了所有话本子里写的修炼方法,没用。也试了用自己的血来治生病的小鸡,结果还有气的小鸡在喝了她的血后当场毙命,而她的伤口痛了好几天才愈合了。

    很想问娘关于那天的事,可是话本子里写过,仙人被揭穿身份后就不能留在凡间了,会立马羽化飞天,那不行,如果自己修炼的代价是失去娘,自己还是当个凡人好了。安欣舍不得娘,还有爹。

    凭着敏锐的直觉,安欣觉得贴身伺候父母的王老伯、刘嬷嬷肯定是知道什么的。她相信他们不会乱说,不知道他们的儿女王全和王念青有没有察觉什么。

    安欣看着黏黏糊糊放不开亲热的爹娘,心想找爹这个外援完成任务是不可能了,只好任命的躲去书房写大字。

    紧赶慢赶,终于在晚饭前补完了作业。

    夏季的夜幕姗姗来迟,池塘的青蛙开始了演奏。院子的正中间,仆人们搬来了木板、点燃的艾香,摆上小木桌,将井水冰过的西瓜削皮切块儿,就退下了。夜间,安家不需要谁伺候,只留一个看大门的。

    璀璨星空下,风轻棉一左一右靠着两个人。一向粗犷的安国小鸟依人靠在风轻棉身上,安欣则躺在木板上伸手环住风轻棉的腰。

    安国与风轻棉相貌十分不搭,好像娇嫩的花儿开在了粗石砾堆,这两口子可以说是两种极端的长相。

    安欣细腻的皮肤像母亲,而大气的五官像父亲。而她的眼神既不像母亲充满神性,也不像父亲的那种豪迈磊落。

    她的眼神亮亮的,满满生命力又透着狡黠,好像眨眼间就会有一个鬼点子崩出来。

    皎洁月光下,凉风习习,安欣躺着看母亲不由得呆住了。发丝飞舞间,映衬着月光,母亲好像神女下凡,又好像马上要羽化成仙。安欣下意识紧了紧环住母亲的手臂,闷声问道,“娘,你说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吗?”

    风轻棉察觉到女儿低落的情绪,还以为她是看话本子向往当神仙,求而不得感到失落,柔声安抚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神仙也是有的。”伸手喂给安欣一块带着一丝凉意的西瓜。

    冰冰凉凉,好甜。安国笑了笑,接道,“说不定神仙也像我们这样吃西瓜呢!”

    他们旁边的艾香生出一缕淡白,飘飘摇摇奔向月亮,又消散在空中。

    安欣打消掉心中的不安,又分别回喂给母亲父亲一块西瓜。笑嘻嘻道,“娘,明天一定要去收稻谷吗?太阳好晒哦~”

    风轻棉深知女儿的性子吃不得苦,自己乐意,大中午也可以下河去摸鱼,不乐意连床都不想起。

    让她去帮忙,除了想磨一磨她浮躁的性子,最主要的是,农忙时节真的很忙,家家户户忙得飞起,真的需要人。

    一时之间,风轻棉也不知道从何劝起。

    “欣儿,你觉得人世间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安国的打破了僵局。

    安欣想了想,“自己享受过的感觉?名声?修得的仙术密法?至高无上的权力?”

    “欣儿,你所说的锦衣玉食、位高权重、声名远扬皆是过眼云烟,真正值得你关注的,就在你脚下。”安国背脊挺直仿佛回忆往昔,“唯一永恒不变的只有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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