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京里传来消息,皇帝十月要下江南,陈玉和另一县的女学生被选做了生徒代表,到时将要面圣。
谁都知道生徒代表若获得皇上青眼即意味着半个天子门生,陈阿伯这几日喝的醉醺醺,逢人就夸赞他的儿郎有出息。
然而过不了十日,我便听说知府把陈玉换掉,赵家的赵渠成了新的代表去面圣。
我日日去赵府帮忙,偶有看见陈玉一人落寞地站在府外。赵渠有了新的玩伴,冷落了他。
王公公作为行宫总监工,少不了要和赵老爷这江南第一首富打交道,他日日进出赵府,看陈玉的眼光带着不怀好意。
我委婉地向陈碧暗示过陈玉被换一事,陈碧却似难以启齿,厌恶道:「他生性恶毒,若一朝随风起,难免闯下大祸。」
我一脸震惊,说好的姐弟情深,说好的互相扶持呢?怎么跟书里完全不一样。陈碧倒像恨毒了陈玉。
李小再度出现在我家门口附近。
我委婉地向唐捕头暗示过几次,夜里总有人在我家门口弄出些声响,我与幼妹两个弱女子相当害怕。
正义的唐大哥当即加强了夜间巡逻,甚至陈碧也特地跑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我自然谢绝,等着看李小的好戏。
我从花娘处得知李小是个拉皮条的,恐怕就是他在陈宝儿死后拐卖了陈小棠。
果不其然,李小在警觉到我们已有防备后,胆大包天拐了另一个少女,在出城门时被抓。
自然,是我告的密。
离皇帝巡游的日子越来越近,赵家负责行宫的建造,赵默外出采买物资,与我甚少相见,而赵老爷也忙着和淮王、王公公商量皇上的路途安排,少了骚扰我的频次。
这日,我端着糖水到赵少爷书房,只见赵渠一人,他正光明正大地抄写陈玉做的文章。
我故意说道:「赵渠少爷,糖水凉了不好吃,陈玉去哪里了?」
赵渠头也不抬,回道:「他被王公公叫走了。」
王公公叫他做什么?
我出去寻找陈玉,心中隐隐不安。
倏地,我听到西边客房传来些声响,我轻步快走到那间房门外,透过未合牢的窗缝,看见令人震惊的一幕,王公公暧昧地把手放在陈玉的肩膀上。
慌乱中,我失了神,弄出了声响。
片刻,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走出来王公公和陈玉。陈玉的脸上还留着清晰的巴掌印,嘴角红肿。
我忙向王公公行了个礼:「大人,老爷唤您前去会芳厅。」
王公公未有多疑,略一颔首,直接去向了赵老爷的会客室。
陈玉的眼神似带难堪,抬腿边走。
我一把抓住了陈玉的袖子。
他淡淡的眼神冰冷地注视着我,令我心痛:
「你看见了,要可怜我吗?」
我慌忙辩解:「不…不是,你不能这么见人…你,你的脸上…」
陈玉震愣,抬手摸脸,顷刻红了眼眶,唇边勾起自嘲的讽笑,让人感觉他随时都会破碎。
我把他拉到小厨房里,取来地下冰窖里的冰为其敷脸。红肿差不多消退了,我看着一规一矩,神情消沉的陈玉,低声道:
「你…」
岂料陈玉起身便走,我慌里慌张想拦住他,他步伐甚快,走到小门倏地停住。
我一看,陈碧和淮王不知为何在此。淮王正小心翼翼扶着陈碧上马车呢,两人郎才女貌,情意暗涌,若不是此刻我身边的陈玉散发着低气压,当真是赏心悦目的景色。
陈玉突然低声道:
「你看见了吗,宝儿姐姐,这世上人人都是干净清白的,独独我一身肮脏,可耻可厌。」
他侧过身,我才发现,这个从来言笑晏晏的孩子早已泪流满面,苦痛难当。
我原以为陈玉是为了荣华富贵才去求了王公公。但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残酷的世界早就碾碎了少年卑微的脊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