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繁华,热腾腾的肉包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卖包子的大叔招呼着来往的路人。
阿蛮蹲在墙角, 馋馋的看着冒白气的包子,却一动都不敢动。
履云靴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面前唯一的阳光,阿蛮抬起头,男人背光而立,脸上洒下好看的剪影,声音温柔到她像是他恩爱多年的妻子。
他说:”阿蛮,等了这么久,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说:”阿蛮,饿了吗,冷不冷?“
他说:”阿蛮,我们回家。“
阿蛮呆呆的愣在原地,男人伸出手来拉阿蛮的手, 却拉到她左手臂上空空的袖管,男人震惊的抬起头:”阿蛮,你……你还记得我吗?“阿蛮自卑的捂住空空的袖管,茫然的看向面前的人,真是好看的人啊,可是她真的不认识、她浅浅的摇头,男人眼中闪过了痛苦的绝望:”阿蛮你……真的不原谅我了吗?“阿蛮迷茫的反应这句话,男人却重新拉过她的右手,温润的笑:”没关系,都忘了也好,我们重新开始,我叫楠轩、“说罢,他带着阿蛮拐出墙角、
阳光明媚,春光正好。
楠家小少爷带了个断臂小乞丐回了家很快被眼尖的人传遍了京城,楠家是京城仅次于皇家资产的富商,手下涉及多种产业,人脉更是遍布全国各地,但楠家人从来都不参与朝政,如此显赫的家户,如今大少爷接管家中事务,大小姐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而那丰神俊朗,才貌无双的小少爷,却也是多少待字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如今带了个小乞丐回府,不知多少少女绞碎了手中丝帕。
而此时楠府的大厅,确实出奇的热闹。
阿蛮看着挂在她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年轻女人,茫然的抬头看向楠轩,楠轩伸手把女子拽下来,随手扔给了旁边的青年男子:”爹爹,别再让娘亲胡闹了。“阿蛮惊讶的看着年轻的一对璧人,没想到竟然是楠轩的爹娘。
“轩儿,你娘亲,不也是想阿蛮想得紧嘛,没想到阿蛮真的狠了心……唉,左臂断了,那左眼……对了!”楠阮皱眉:“还没听到阿蛮说话,我是楠轩在人间的爹,我叫楠阮,这是我的妻子,顾湘。”阿蛮犹豫许久,终于开了口:“我的左眼确实看不见,伯父伯母好。”清清浅浅的声音像泉水叮咚,顾湘无措的又红了眼眶,楠阮拍了拍她的肩膀,神色也很难过。阿蛮被楠轩拉着去找卧室,楠轩的很好大很温暖,甚至可以感受到骨节分明。
然而阿蛮并没有什么反应,她想,那句“在人间的爹”是什么意思。
楠轩拉着她转到一间屋子,推开门的一瞬间,阿蛮对整个卧房都充满了熟悉感,随即她又自嘲一笑——自己在族中又茅草睡就已经满足,又如何能住过这么好的房子。楠轩帮她推开衣柜,里面大部分都是白色衣裙,一把静静的躺在里面,尾部稍微有些烧焦,阿蛮伸手抱起琴,破碎的画面闪过却无法拼凑,她摇摇头,看向手中的琴。”这把琴叫凤焦,是上古建木所制“楠轩耐心解释。阿蛮抱歉笑笑”我不会弹琴,也无法弹琴“,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袖管和右手的细茧。族中多年的劳作让她的手早已不再细嫩,“没关系”楠轩拉过她想藏起来的手“从明天开始,我教你如何单手抚琴。”他细细密密的吻上那些茧,眼中闪过痛楚和心疼。这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可他却害她成了现在这副摸样。阿蛮看着楠轩,心中突然抽痛,她微微一愣。
楠轩开始日日往阿蛮院子里跑,教她抚琴,阿蛮似乎天分极高,楠轩单手演示,阿蛮只看一次就学会了,凤焦好像有灵性一般配合着她。楠轩倚在门边静静的听,阿蛮一身素白纱衣映衬着她清冷的侧脸,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却黯淡无光,楠轩眼中沉积着悲伤,一如看见她断臂时的绝望。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所有下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阿蛮是楠轩的未婚妻,对她极尽恭敬,阿蛮日日抚琴,仿佛那些曲调一直印在他心底。来了楠府这么久,她一直都没见过楠府大少爷楠皓和大小姐楠念,正疑惑之时,遥远的天边传来了与她琴声相附和的笛声。她微怔,这些曲子都是自己随性而发,怎么会有人知晓?笛声由远及近,阿蛮抬头,竟是一只凤凰从天边遥遥飞来。
阿蛮瞳孔骤缩!这景象,她原先是见过的!
阿蛮幼时上山采药落入猎人的陷阱中,天黑没有人,阿蛮小小的缩在角落里对着手哈气,天边浅浅的闪烁起微光,光源越来越大裹挟着灼热,待她看清楚时才发现,那居然是一只巨大的凤凰。一个穿黑色衣袍的男人从凤凰上跳下来,遥遥对她伸出了手,她怔怔的看着男人漂亮纤细的手,月光照射下他衣摆上的曼陀罗纹熠熠生辉,她不太记得男人的模样,却记得男人略带痞气的声音:“小媳妇儿,哈哈,我可终于找到你了!”
后来的阿蛮高烧昏迷过去,但知道只那么一次,后来便也再没见到过他。
凤凰已经飞到屋顶上,凤凰上的黑色身影已经若隐若现,阿蛮抱起凤焦转身就要回屋,果然,身后传来痞气的声音:“哎!小媳妇儿,别走啊!我找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你…这该死的结界,我费了好长时间才进来。“阿蛮右手一紧,来人已经拉她进了自己怀里。”阿蛮,我没想到自己一觉会睡了那么久,可我来了,没事的,我来了。“阿蛮推开他,目光一片清明”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认识我,可我却不认识你们?“来人愕然:”你没想起来?那凤焦……你怎么会……?“楠轩破门而入,迅速把阿蛮拉到自己身后。
“对,她什么都忘记了,而我也没想让她想起来,凤焦是我教她抚的,那原本就是属于她的东西,不知魔尊之子桐煌大人远道而来破了我的结界还搂着我的人是什么意思?”桐煌皱眉:“你凭什么不让她想起来,自她左臂断裂左眼失明那一天开始,她就已经不属于你了,当年若不是你,我与阿蛮的婚事也不会被一拖再拖。”阿蛮看着楠轩手中的一团火红开口:“楠轩,你手中……拿着什么?”楠轩一怔,随即把手中的东西展开。
那是一件火红的嫁衣,嫁衣是上等的流云缎制成,衣摆上龙飞凤舞皆用金丝绣成,衣据上金丝银丝交织绘成一片繁复的花纹,楠轩脸红红的看向地面,许久才开口:“爹爹要帮我们筹备婚事了,娘让我把嫁衣拿来让你看看喜不喜欢,我…。”阿蛮一愣,嫁衣已经被桐煌扯过,一脸的气急败坏:“九重天上我的婚礼还没有新娘子,凭什么我媳妇儿给你去过柴米油盐?婚礼当日若不是你和玉萱公主一起出现,阿蛮又怎会肝肠寸断甘愿承受断臂之苦剜目之痛也要斩断与你的羁绊,那些不堪的记忆,恐怕是她自己强行封印的吧?哼,我桐氏一族最擅长便是破除封印,今天我就要让阿蛮安安心心的跟我回九重天成亲!”说罢就要伸手去点阿蛮的眉心,楠轩一惊,伸手就要去挡,眼看就要撞在一起,两道法术同时打来,生生逼退了要撞在一起的两人。嫁衣被楠轩夺回,紧紧的攥在手里。
“住手!”
一男一女从东方而降,男子身材欣长,剑眉星目,女子娇小可人,竟与阿蛮有八成相像。阿蛮仔细看着眼前的女子,脑中不断回闪刚刚二人的对话。
“爹爹要帮我们筹备婚事了?”
“我九重天上的婚礼还没有新娘子!“
“强行封印!”
阿蛮头痛欲裂,感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可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楠轩很震惊:“哥,你怎么回来了,玉萱,你…”楠皓冷哼一声:“我要再不回来,桐煌大人分分钟就要拆了我这小庙吧?”玉萱笑着挽住楠轩的手臂:“楠念在东海与我哥哥一起,你不用担心,楠轩哥哥这是给我做的嫁衣吗,好漂亮,我去试…”“闭嘴!”楠轩冷冷的推开她,看向阿蛮,阿蛮一如既往的冷静,一双眼睛像深海里的水一样没有波澜,桐煌则是看好戏一般站在阿蛮身侧,轻佻的吹了个口哨“楠轩啊楠轩,你还真痴情呢,从前在九重天和玉萱公主花前月下,如今到了凡间也要为玉萱公主办一场惊世的婚礼吗?不过这眼福我是无福消受了,我要带着我的小媳妇儿回魔界去。”阿蛮看着面前的一切,每一次楠轩与她接触都只会让她心脏抽痛,现在这个叫玉萱的女孩儿出现,她反而平静许多,但看到桐煌,她心头却涌起许多情绪,比如内疚,比如自责,比如……不想看他难过。楠轩痛苦的去拉阿蛮的手,却被楠皓挡回来:“小轩,是你做错了事情,你就必须承担后果,阿蛮已经这样,你不能再逼她,这种时候,只能让她自己选。”阿蛮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站在了桐煌身边,“楠轩,我不知道我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不过没关系,既然我选择忘记,就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撕心裂肺第二次,谢谢你把我带回来,教我抚琴,照顾我这么久。”阿蛮抱着凤焦,浅浅的福了身,“凤焦……我可以带走吗?”阿蛮迟疑片刻,看向手中的琴,楠轩绝望的闭眼“它本来就属于你。”桐煌高兴的仿佛马上要原地飞升“阿蛮,我桐煌以魔族高贵的血统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一定会护你长安,否则…”阿蛮浅声打断“走吧。”转身走出院子,桐煌兴奋的应了一声,瞅了一眼不甘心的玉萱:“我劝你不要再有什么小动作,阿蛮转生后童年那些流言是你做的吧?她是我媳妇儿,按辈分你那老掉牙的爹和我是同辈。”他眼神骤然狠厉“我魔族连天界都不放在眼里,你一个小小东海,可莫要不识好歹了。”门外传来阿蛮疑惑的声音:”桐煌?“桐煌转身出去,不理会身后玉萱的屈辱愤恨,楠轩的绝望自责和楠皓的若有所思。
桐煌带着阿蛮一路风风火火回到魔族,他兴冲冲的告诉阿蛮,她从前跳舞很好看,抚琴更是九重天一绝,他如何费尽心思讨好她,最后魔尊出面定下了这门亲事,桐煌告诉她,她是如何拒绝他到后来接受他,到现在自愿跟他走,说这些的时候他们躺在一片萤草中看星星,桐煌侧身看向身边恬静的阿蛮,心中欢喜。
这是他爱的人,是他的小媳妇儿。
阿蛮侧头看向楠轩,睡着了嘴角都微微上扬,她也翘起嘴角,她清清浅浅的声音回荡在漫天月光里:“无论从前如何,从此以后,我们都好好过日子。”
在很久很久以后,阿蛮想起这个夜晚,还是会笑。
那晚的星星很亮,萤草很香,他兴高采烈仿佛她才是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