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每个人都懂，但是一直会有人犯错。

    譬如宋扬，如果重来一次，他觉得自己还是吃不了读书的苦。

    分数，名次，奖励。

    这些通通都不是宋扬追求的。

    拯救的游戏，他玩不动。

    ——

    简单的喜欢上一个人，真的很肤浅，你只需要看他一眼，仿佛他就成了你的全世界。

    2016年9月，顺才私高。

    那是陈月嘉第一次见到宋扬。

    少年染了一头金色的头发，在风中扬起，他神色浅浅，漫不经心的听身边的人说话。

    一群男生迎面而过，他是最打眼的那个。

    就那一眼，宋扬抬头，恰巧是她所在的方向，两个人的目光在虚空中触碰，陈月嘉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磁场，她是个指南针，被吸引着摆动，而指向，是他所在的方向。

    她看到他启唇，声音淹没在男生们的哄笑中，听不真切，无论怎样拼合，猜不出他嘴型所表达的语句。

    陈月嘉回神，看着朝她走来的少年，一步一步仿佛踩在她的心跳上，“砰砰”。她起身站在一旁。宋扬拎着包进去，礼貌的说了一声“谢谢”。

    嗓音里含着化不开的困意。

    他们成为了同桌。

    一向吵闹的少年乖乖趴在桌子上睡觉，黑色的后脑勺对着陈月嘉，他陷在自己的梦里，察觉不到身旁的女孩小心翼翼的用余光看他。

    他的头发看着毛绒绒的，衣服上泛着柑橘调的香味，是剥开橘子皮的酸涩清新。

    那天中午，陈月嘉鬼使神差在食堂买了个青皮的橘子。

    剥开橘子皮，撕掉筋络，陈月嘉递给他几瓣。

    宋扬接过，陈月嘉心里窜起喜悦。剩下的橘子，她慢慢尝过，又恍觉囫囵吞枣，没尝到个滋味。

    她安静的蜷在自己的圈子里，同时默默的关注他的动向，别人随口聊天，有一句是关于他，陈月嘉都努力听清楚。

    或许在他的世界里，从没注意到她这号人物，但是在陈月嘉的世界里，她一直追随着他的步伐。

    他打篮球赛，为了能够在前排观看，她会去参加气氛组，为他们加油打气，其实每一句加油，她心里都会默默加上前缀，那就是他的名字。

    他打游戏，为了能听懂他们的话题，她学着去看游戏视频，然后上手，悄悄混成他的游戏好友。

    在她按部就班的生活里，他是鲜亮的。他是恣意生长的树，更是翱翔的鹰，在万里的高空肆意翱翔，俯冲，啼叫。

    除了学习，宋扬永远是将军，至少是她一个人常胜的将军。

    成为同桌后，他从不打扰她学习，甚至会驱逐自己过来叭叭的兄弟，叫他们安静点。

    每一次考试，有人提到成绩，他都会以“可是第一是我同桌”来回复，那骄傲的样子是陈月嘉无限的动力。

    她希望每次都能听到他这句话。

    全市联考那张卷子，陈月嘉还是校第一，甚至可以闯进全市前几。

    那天她要在全校师生面前做一次讲话。

    所有人都只看到她的优秀，只有他察觉她的小小紧张。

    写稿，修改，再到定稿。他一直是她的听众。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脏话连篇，但是和女生说话一直都文明用语，甚至一次开家长会，她准备夸他妈妈好漂亮，“你妈……”两个字刚刚出口，他就指着她说，“不要说脏话。”

    月考那天，别人都在答题，他睡了个昏天暗地，似乎只做了选择题，而且还是随心挑选那种，他既不点兵点将，也不看所谓“三长一短”。

    成绩下来，果不其然他在最后几名。

    当时班里实行“一对一”帮扶，所有人都在找队友，只有他还在闲聊，好多人想邀请他，又迟迟不敢上前，被他毫无基础的基础劝退。

    陈月嘉问他：“你愿意和我一组吗？”

    他答：“愿意。”

    就这样，她有了正当的理由督促他学习。

    少年即使多么不愿，在对上她的眼睛的时候，还是乖顺下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听她讲。

    每次他说着休息一会儿的时候，陈月嘉就会谴责他不学习的行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陈月嘉，你像我奶奶。”宋扬眼睛弯弯，笑得可人。

    学习进度，可谓是毫无进度。

    陈月嘉写了几天，将自己的笔记补充细化，然后给他。

    宋扬翻了一页，看到满篇的字就盖上了。

    别人花了十几年的积累，日复一日刻苦练习，才能取得好的结果。现在不到一年的时间，从头学起。

    宋扬觉得不可能。

    他是吃不了一点读书的苦。

    桌上是一本红色封皮的笔记本，第一页工工整整写上了名字。宋扬静静的坐着，一页一页的认真翻过，即使他不懂为什么那些题怎样开始，那些个符号和数字连起来凑成的过程。但是他知道，这些都是她花了时间，一个字一个字写好的，他仿佛能瞥见她写累了然后打一个长长的哈欠的模样。

    突然，他在夹页间瞥到一点墨迹，一行小字。“我喜欢你，宋扬。”

    这是他翻开这个笔记本的第二遍。

    他手指似乎被书页烫了一下，那几个字随着书页跌落回去，重重落进笔记本里。

    他喘了一口气，闭了一下眼睛，睫毛颤抖，手轻轻拂过那几个字，眼前浮现出她的脸庞，明媚的，冷淡的，故作轻松的。

    他怕看见那几个字。

    宋扬继续往后翻，心绪难以平静，没翻几页，鬼使神差的又翻回去。

    他多想在旁边写点什么，心里面那些话蹦出来，他没读过什么有营养的书，写不了多精美华丽的辞藻，但是他想自己肯定能回她一篇动人的话语。可是他不能。

    她是耀眼的，令人艳羡的，要绽放万丈光芒的。

    他不能。

    看着眼前的女孩，宋扬将手中的笔记本还给她。

    给他笔记本的第三个星期，他来找她了。

    女孩恍若不觉他皱起的眉心，双手接过，笑意吟吟，关切的问:“遇到难题了吗？”

    “嗯。”

    那是宋扬最后一次听她讲题，她认真，耐心，温柔。称得上宋扬心中最好的老师。

    此后，他恢复以前那副混蛋模样。距离高考越发趋近，老师又给他换了位置。

    他们不再是同桌。

    他托人把笔记本还给她，那个女生嗤笑：“好学生妄想玩什么拯救的游戏，搞不搞笑。”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叫人转达的，但是她确实难堪。

    陈月嘉平静的接受这个结果，接受他们还没学到中间那一页他就先放弃的事实。

    那晚半夜醒来，她眼泪毫无征兆流出来，然后又停住。

    她还是无法忽视他，总是会寻找他的位置。

    她努力戒掉这个习惯。

    两个人变成彼此列表里冷冰冰的头像。

    某一年三月，飞往北京的飞机上。

    陈月嘉旁边的男人盖着毯子睡觉，毯子往下滑落一点，露出的小半张脸像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