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校门口,两人会面,江之带林余又去看那个在公交站台睡着的人。安叙听着江之滔滔不绝地讲,时不时还笑着回应几句。然而,在看到公交站台睡着的那个人时,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如机器人般把外套盖在那人身上,然后迟疑了一下,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慢慢向面前的人靠近。然而,面前的人惊醒过来,一下抓住林余又的手,几乎是凭借本能地猛的站起,手都在抖:“安叙!”柳希忽然上前一步想伸手抱住林余又,仿佛想把她融为一体,又像是无比害怕分离。紧接着,她意识到这是失礼的动作停下手,又恋恋不舍地放下,假装不认识:“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江之被柳希的动作吓住了,林余又却是在回味这个动作。无论是反应还是气味,都和她好像……安叙又是谁?是她在那个世界的名字吗?片刻,林余又小心翼翼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柳希,我为我方才的失礼道歉。”柳希鞠躬致歉,又直起身灿烂地笑道:“当然,你也可以叫我‘林柳‘。”
“啪!”林余又的手机摔落在地上,但她却呆住了,无法控制身体去捡。林柳这个名字,她呐喊过无数遍,怎么可能听错!而且这张让她倍感熟悉的脸……不就是,不就是……
“我,问个无理的要求,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林余又陷在林柳的怀抱里,泪珠滚落。
不就是她的恋人来找她了吗!
十七岁的安叙内心还不是很强大,甚至有些恋爱脑。她深吸一口气淡定下来,笑道:“我也为我方才的失礼道歉。”林柳蹲下捡起林余又的手机递给她:“其实,我感觉‘安叙’这个名字更适合你。”
“那你以后就叫我‘安叙’吧。”安叙接过手机,指尖相触,她不禁笑了一下。江之反应过来:“你们认识?”“不认识,但又好像见过。”柳希穿上安叙递来的外套。江之知道真相不是这样,但没有在这方面多问:“你不上学?”“嗯,你们也不上?”“休学了。”“为什么?”“生病。”
柳希愣住了,她不知道安叙经历过什么,但因生病休学断然不是很快就能好的病。安叙在她印象里一直很强,原来十七岁的安叙也会脆弱、伤心、生病。柳希笑道:“生病是很正常的事,不用为此自卑。”
“我们可以正常的讲出来,这没什么。”安叙很平静地注视着柳希,忽然笑着歪了下头,“今天要不要一起去野餐?”
江之愣了一下,经历过之前的事,她们很少去野餐了。但江之还是笑道:“也是,都过去了。但就……不去陆青家的顶楼了吧。公园这么样?”顶楼,江之再也不会去了,她什么也不想失去。
“好啊,那……现在出发吧?”“现在吗?还不到六点哎。”“你不觉得做别人不会做的事情很开心吗?”“你也开始发神经了安姐。”
“奇葩。”江之一把揽住安叙,“走吧。”十七岁的年纪的女孩们,愿意去尝试一切浪漫的事,或许因为,她们不想给青春留下遗憾吧。
这大概是最不正式的一次野餐,没有食物,没有野餐布,没有阳光,但有三个笑着的少女。公园里人不少,晨跑的青年和锻炼的老人随处可见。三人随便在一棵花树下坐下,没人认识这是什么花,总之是粉色的,茂盛而美丽。草坪上全是花瓣,江之手指构成相机框架对准枝上盛开的花,扭过头笑道:“如果是白天,这样拍应该会很好看。哈哈,我就像老人爱拍些花花草草什么的。”
柳希支着头看向安叙:“你喜欢拍吗?”安叙点头:“不过我喜欢拍天空,尤其是夕阳。”“为什么?”“可能是天空以外有异世界吧。”安叙说完又笑起来,“瞎想的,说的我都想笑了。”柳希望向远方红彤彤的看着很好吃的太阳:“说不定还有异世界的人来这里呢。”说着她也笑起来:“我也瞎想的,话说,你们一直都是两个人野餐吗?”
闻言,安叙的笑容逐渐淡下去,摇摇头:“本来还有个女孩的。”
“那怎么不来?吵架了?”
“不是。”江之忽然开口,“她死了。”
柳希愣了一下,低下头:“对不起。”“不用道歉。”不知为何,这句道歉好像只是对江之说的。江之紧紧攥拳,似乎在抑制什么,却又忽然愣住了,是安叙把手轻轻放在江之手上,低声道:“过去了。”
“对啊,我们以后就是新的三叶草。”江之嘿嘿笑起来。但江之说的话像是假的,不过是一种应付。柳希这时在沉默,安叙心中明明她应是第一位,可偏偏挤进了别人。明明她是安叙的爱人,为什么她更像个第三者?三个人各有心事,都陷入了沉默。
“哎,我看天气预报说一会儿有雨,我想先走了哈。”江之摁熄手机,正准备起身,安叙却一把拽住她,神色紧张而慌乱:“不行!你不能单独走!我们和你一起!”柳希正疑惑于安叙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江之却笑着点头:“放心,我不会和陆青一样的。”
“一起走吧,找避雨的地方。”
柳希一直在沉默,她在犹豫要不要把项链给安叙。项链可以把记忆还给安叙,神教需要安叙回去,她也希望安叙可以继续爱自己。可这里,比四疆更安全,安叙也更幸福。
江之和陆青的往事莫名其妙灌入柳希的记忆。
江之和陆青是发小,后来二人认识了林余又,而江之一直偷偷喜欢着陆青。
直到有一天,三人照常去顶楼聊天吃饭,一切都很正常,三人说说笑笑,与平常没有任何不同。但不知为何,江之隐隐感受到了陆青的不对劲,但她没有说出来,她不想扫大家的兴。
她们聊到了生日。江之笑道:“明天就是陆青的生日了。”
林余又点头:“你们觉得生日有什么意义?”
三人都认真思考。陆青托腮思索着回答:“是前一世的祭日。”江之反而双手合十,十分骄傲:“有一个人的生日,是我的表白日!”
“哇——”林余又和陆青都羡慕地看着她。陆青笑道:“生日表白是很浪漫的事,被表白的那个人一定超幸福吧。”
江之愣了一下,非常赞同地点点头:“我的愿望就是让她成为最幸福的人。”
陆青笑笑,坐在地上画圈:“传说,两世的祭日重叠,下一世就不必受苦。那些死在自己生日的人,下一世……”还没说完就被江之打嘴:“不许想那些负能量的!生日不是死和受难日,是祝福!”
“好好好。”陆青非常宠溺地附和。接着,她忽然起身,笑着摆手离去:“我就先走啦。”
“我想过生日了。”这是江之和陆青的最后一句对话。江之那时不懂,但她现在懂了,这句话是死亡的前兆。
消息是,陆青回家后跳楼自杀了,在生日的零点。但因为网卡,江之的表白在零点零一才发出,显然,陆青永远不会看到了。
但不知为何,柳希印象中,遗照上,是安叙的脸。梦醒了,称不上美梦,称不上噩梦,而柳希还没找到安叙。
因为安叙的肉身沉睡在了坛子里,灵魂不知所踪。
柳希找到这个县时,安叙已经死了。那个梦中死的人不是陆青,而是安叙。柳希满怀欣喜地找到安叙家,看到的却是白联。柳希意识到不对,怀着丝侥幸询问安叙的父母安叙的地点。安叙的父母满脸泪痕,抱出了一个漂亮的白色小坛子。
柳希的天塌了,她和安叙见面了,但是是以这种形式。
“这……”柳希的声音和手都在抖,忽然就笑起来,“骗人的吧。”但看着安叙父母痛哭过后的脸,她终于明白,这是真的。“我,我……”柳希不会控制嘴型,放弃般接受了现实,“我来晚了,没有任何意义了。”
安叙的母亲挤出一丝微笑:“孩子,你是她什么人?叫什么?我都没见过你。”
柳希看着安叙的母亲,强笑道:“您应该经常听安叙说起我。我叫柳希,也就是你们的林余又口中的林柳。”
安叙的父母都陷入了无比的不可思议。如果是平日,他们或许会认为这是一场玩笑,但这个节点,或许真的会有奇迹发生吧。他们真的相信了不可能。安叙的母亲眼眶逐渐红了,似乎在极力抑制自己的崩溃,牙死死咬住下唇,尽力平静着:“为什么……为什么……你只要早一天出现,就一天!我女儿就不会死!你是不是诚心不想让她好过!”
我没有!”柳希也红着眼怒吼,“我比任何人都爱她!”
“你还好意思说爱她?你……”话未说完,安叙的母亲就绷不住蹲在地上痛哭起来,安叙的父亲连忙安慰她。他们在安叙的生命里只是一个过客,但安叙就是他们的全部。柳希抱着坛子,用最后的希望感知安叙的灵魂,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