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毕业季,一批人收拾好行囊,各奔东西,而另一批人踌躇满志,踏上征途。作为前者的乐知时拖着行李箱,告别完在宿舍里抱头“假哭”的室友,踏出W大的校门。
随人群鱼贯而出的乐知时,难免会生出离开学校的伤感。现实生活就像连拍快门,人们总在争分夺秒地记忆与遗忘。而在即将骤变之际,却总会控制不住回忆,像是许多老电影的开头,一幕幕往昔被精心裁剪,留下每一个弥足珍贵的。
四年时光倒带,乐知时的思绪飘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脑子里溜过,南嘉学姐、曲直、陈皮…乐知时用舌尖顶了顶牙齿,绞尽脑汁地搜刮着记忆余烬,一时没顾上看路,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撞上前面的人了,流年不利,乐知时,危!
乐知时连忙紧急刹车,但行李箱的惯性还是带着他向前踉跄了一下,一头栽进了别人怀里,“抱歉……” 口中的道歉还没说完,乐知时就听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声音。
“走路要看路,小吸铁石。”宋煜一手扶着乐知时的腰,另一只手抓住了即将溜走的行李箱,“都毕业了,还是没长进。”宋煜冲他挑了挑眉。
乐知时知道他是在调笑自己,和上次一样,不看路也能一下子找到他,然后把自己送到他怀里。不过乐知时没有一点因为被笑生气,他定定地看着宋煜,觉得他又晒黑了一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又好看又透露着野性,性感得要命。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乐知时的眼睛瞬间盛满了惊喜的亮光,宋煜他们组被公派了一个川、镇、黔三省交界的山地测绘任务,这次户外作业的条件艰苦,两个人只能在晚上休息的时候打电话,大多数时候乐知时都能从宋煜厚重的鼻音中感受到他根本掩盖不住的疲惫,密密麻麻的心疼化为思念的线,串连起相隔千里的两颗心。
“实测数据已经收集差不多了,他们原地待命,我申请回来做数据整合。”宋煜将行李箱放进车里,牵着乐知时向前走,再正经不过的解释,此时都透露着些许难掩的私心。
宋煜开车的时候很专注,乐知时看的同样也很专注。分别近一个月,乐知时恨不得变成挂件,一整个扑在宋煜身上,3岁的乐知时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22岁的乐知时还是这样想的,不过不能再这样做了,他要忙着修改论文准备毕业答辩。
分离焦虑来得悄无声息,有时候是一片形状像冰山的云,有时候是食堂新上的酸辣藕带。
白天在人群中乐知时可以用忙碌麻痹自己,到了夜晚,公寓里的所有物件都在重现宋煜的影子,过剩的思念溢出来简直要把他淹死。所以简单收拾了几套衣服,乐知时就以方便结辩为由,回宿舍住了一段时间,一段忙起来很短,但停下来很长的时间。
车窗外的景物浮光掠影,几分钟的车程便草草结了尾。明明在深夜里想马上见到的人就在眼前,可他却被这些没由来的情绪拽入深渊,乐知时觉得这样很不好。
乐知时低着头,视线落在无意识摩挲的指尖,又像是落在半空中的某一点,“哥哥,你这次去了好久。”乐知时努力保持平静地开口,甚至嘴角还翘起一个弧度表示理解。
乐知时说完便将头压得更低了,平时纯然无辜的狗狗眼此时蒙上了些忧伤的色彩。纯情小男生在笨拙地把想念捂在心里,浑然不知自己为情所困的模样,一下子可以勾起人心里多少黑暗的欲望。
有的人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一句点到即止的话和一个欲说还休的垂眸,就惹得宋煜口干舌燥,很想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不管不顾地在这一刻发生点什么。最好可以把乐知时揉进骨血,在最坦诚,最亲密的时刻诉说自己被冰雪裹着的炽热内里。
宋煜深吸了一口气,才遏制眼眸中持续变暗的色彩,“咔擦”的一声细微响动,宋煜已然解开了安全带的缚束,欺身上前。宋煜抚摸着乐知时的微卷的脑袋,从头顶至发梢,一下下地似顺毛般安抚着这只不诚实的小狗,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
“乐知时,你真的很不乖。”宋煜似爱怜又控制般用指腹摩挲着乐知时后颈处晶莹的肌肤,乐知时被迫仰着头与他对视,清澈的琥珀色瞳孔流露出浓浓的不解。
此刻的宋煜周身萦绕着危险的低气压,刻意压低的声线配合走势凌厉的五官,一句近似上位者的斥责,夹杂着冰雪向乐知时砸来,乐知时喜欢被宋煜这样对待,又有点害怕这样的宋煜。
“我没有……”一句含糊不清的反驳闷闷的,倒先失了三分底气,不过轻启的薄唇吸引了在乐知时后颈处作乱的手。微凉的指尖不疾不徐地揉搓着乐知时的唇瓣,动作色气又下流,但宋煜面上不显,俨然是一幅不可侵犯的无情姿态。不像在调情,倒像是在暗不见光的地牢里审讯犯人,乐知时未解开的安全带成了最好的束缚工具。
“没有什么?”近乎犀利的淡漠语气和粗暴的动作,刺激得乐知时用了很大力气才忍住没有发抖,至于是兴奋还是害怕都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知道。
“没……我没有不乖……”乐知时说话吐字的时候,难免会碰上宋煜的手指,被蹂躏到嫣红的唇瓣一开一合,粉嫩的舌尖若隐若现,不像是解释,更像是一种邀请。急不可耐的食指已经赴约,半截修长的手指伸入,再深入,顺着唇缝,撬开牙关,轻易就在柔软的口腔内占据一席之地。
搅动时发出的细小水声,就已经让乐知时面红耳赤,宋煜再度逼近,锐利骨感的五官近在咫尺,暗哑的声音响起:“宝宝有想我吗?”像是浸透了情欲湖水的钩子,轻轻抛出出提问,就会有只天真率性的鱼儿咬上。
乐知时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呼吸,只能用力地胡乱点着头,口齿不清地回应着:“想……你,很想的……” 眼里仿佛盛着琥珀色的泉水,晶莹却炽热。少年人真挚的示爱更像是含住了彼时作乱的手指,向来纯然无辜的天使此刻也让情欲渐上眉梢。
宋煜俯身亲了亲那汪泉眼下方的肌肤,湿热的触感惊动了驻留此处的蝴蝶,细密卷曲的睫毛扑扑地扇动翅膀,但沾上了爱欲的雾珠,哪里还能离开这方天地呢?乐知时只能顺从本心,被宋煜扯入更深一层的漩涡。
待到宋煜的手指退出口腔,强势的吻扑天盖地袭来。乐知时松开紧攥安全带的手,无力地攀上宋煜的臂膀,敞开又信任的姿态和予给予求的模样极大地取悦着上位者。微皱的衬衫,急促的呼吸和再暖昧不过的水声,情色和欲望瞬间填满了密闭的空间。
舌尖灵活地挑逗着,如鱼得水般侵入柔软的每一寸,诱惑已经被玩弄得糜艳红肿的另一方赴约。没有华丽的服装和悠扬的交响乐,节奏随呼吸律动,心跳回响,他们共舞一曲华尔兹。
一吻完毕,乐知时已经被欺负得喘不上气了,却本能地凑近,迫切地表达亲昵。毛茸茸的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宋煜的颈窝,逼的宋煜不得不把人掰正,附上一个绵长的深吻,才把小狗安抚好。
宋煜解开安全带,将人完全嵌入怀里,十足的占有欲和安全感紧紧包裹着乐知时。熟悉的怀抱弥合了两人所隔山海的遥以相思,最后一点的焦虑和不安消散在彼此高频共振的心脏声中。
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的蝴蝶,扇动一下翅膀,就会引起大洋西岸的一场飓风。宋煜用指腹抹掉乐知时眼角的泪珠,他的蝴蝶合该明媚向阳,一路高歌起舞。
乐知时才睁开了双眼,理智的弦音艰难地拉回他的羞耻心,哪有人闹脾气还得让对象亲一顿才好的呀!一想到自己刚刚完全被宋煜牵着走,话都说不全,乐知时就像鸵鸟一样,把头死死地埋在宋煜怀里。
宋煜无奈地笑了笑,怕把人闷着了,又俯身去捞乐知时,“宝宝,你只是太想我了。”如大提琴低沉悦耳的D大调般的情话丝丝入耳,乐知时只觉得耳周的皮肤像火烧着一样滚烫,热度惊人。
宋煜对自家爱人害羞的小模样很是受用,看着晚霞渐渐攀上雪尖。宋煜坏心眼地对着一小片绯红色的火烧云开口:“宝宝,为什么不抬头?不是说想我吗?嗯?”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受伤的语调,钓小男生是一钓一个准的。
宋煜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的温柔和情意像是湖水一样都要溢出来,向来清冷孤傲的雪山,融化了它最外层的坚冰,化成一道涓涓细流,裹挟着绵绵不尽的情思奔向乐知时。
不一会儿,就有一尾小鱼主动出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一点点地向上蹭,小心翼翼的,像是在确认面前的人类是否可信。宋煜表现出一名垂钓者的十足耐心,由着鱼儿思考,等着它开口。
“哥哥,你不要留我一个人太久,我会很想你,很想很想你,我想看着你,想你抱我,亲我 ……陪着我。”乐知时在意料之中咬上垂钓者的鱼钩,却意外牵扯出刚被安抚好准备埋在心里的负面情绪。
在宋煜像是安慰又更像是鼓励的目光中,乐知时略带哭腔,一股脑地将那些压抑狠了的情绪宣之于口。
思念聚沙成塔,但大厦欲颓将倾绝非一朝一夕的事。当一粒石子自雪顶滑落,滚过时间的赛道,也能让心脏某处因它塌方。
真正压垮乐知时的是一场暴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那天宋煜外出任务时着了凉,川藏高原本就常年低温,气候无常,当宋煜结束一天的工作任务时,已经发展成低烧了。考虑到川藏高原的特殊气候和宋煜高强度连轴转的工作,乐知时强制要求他早点休息。
在挂断视频前,宋煜嘱咐着,今晚可能会下雨,如果打雷睡不着的话,可以戴降噪耳塞,在床头的柜子里,也可以给他发消息。乐知时满口答应知道了,知道了,催促着宋煜快闭眼睡觉,他也是查过天气的,今晚下雨的概率只有50%而已,也不一定会打雷,他暗自腹诽着。
等到乐知时被一道惊雷炸醒,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是:果然………天气预报信不过……还有他的运气真的很差!下一刻,闪电伴着雷鸣呼啸而来,穿透层层壁垒就仿佛在人耳边响起。心理上的恐惧迅速激起身体的保护机制,瞬间的心悸淹没了黑暗中的人。
乐知时已经埋进黑暗缩成了一只小虾米,但还是忍不住地发抖,起伏的胸腔泄露着害怕的喘息。乐知时想去拿放在床头柜里的耳塞,伸出的手即将到达目的地,却被一声惊雷打断,停在半空,只得赶在下一道雷鸣前,抓起放在一旁的手机。
手机发出的光点亮了被窝里的一方天地,乐知时点开置顶的第一个聊天框,指点交错,不假思索地敲出一行字,却在点击发送时几番犹豫。乐知时盯着这行字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删掉。
“哥哥,外面下雨了,雷声很大,我睡不着,有点害怕。”
“宋煜生病了,而且已经是半夜了,我不能在这个时间跑去打扰他休息”乐知时努力说服自己,要体贴,懂事,不能成为宋煜的负担……可是我真的好想他啊,故作逞强的表象被戳破,思念枝桠疯长,攀上了理智的高塔。
可不可以在互道晚安的时候,有一个轻吻;为什么在暴雨突降的深夜,不能背靠温热的怀抱;在分享喜怒哀乐之际,又能否触碰到屏幕外的真实?
乐知的一条条地翻过两人的聊天记录,反反复复点开宋煜发的每一条语音,有点失真的清冽嗓音响起,填满了这颗急需慰藉的心。
乐知时缩在被窝里略带余温的一角,呼出的热气扑上冰冷的屏幕,模糊的光线刺得人眼睛生疼。乐知时眨了眨干涩的双眼,控制不住地泛出滴生理泪水。世界朦胧昏暗,恍惚间,他好像真的置身于爱人的怀抱。
黑夜是情绪思潮泛滥最汹涌的时刻,窗外的 雷声像是远古的歌,在为这场即兴的默剧献上恢宏的序章。故事很短,我们的主人公在经历他最不擅长的等待,等雷声过去,等大雨落尽,等他的爱人归来。
破晓时分,雨水才堪堪落尽,环卫工人忙着清除昨夜的混沌。直到城市听到清晨的第一声叫卖,道路行人重新汇聚成人流,城市重归秩序。除却湿润的空气,昨夜的狂风骤雨似乎没留下一丝痕迹。
以我们的直线距离为弦,
弓搭在珠穆朗玛的顶点。
在花店边,在超市里,在路人前。
对着白日青天,
拉开想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