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被横绑在摩托的后座上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舒服。
可能是因为横躺在一块小小的木板上,除了腰和屁股被支撑住了以外。周砚的上半身和上半身只能随着摩托来回晃动,像一根被剥了皮的淀粉肠,摇晃间还有能Duang——Duang的感觉。
周砚试图稳住自己的上半身,他腰腹发力,让自己绷直,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姿势太考验核心力量了。
而他就是没有核心力量的废人。
他放松身子,垂着脑袋,看着头顶移动的天空,不知道自己行使在了哪个方向,风胡乱地掠过他的头发,那极易失踪的刘海也很给力地摇摆着,像极了一个人不断地给他扇巴掌。
周砚头一次感受到晕车反胃的感觉。
“等~一~下——”他虚弱地开口,发出抗议。
柳隐没听清楚,风声太大了,掩盖住了周砚的声音。
“我说——”周砚再次艰难地开口,“我——要——吐,吐”话音未落,周砚已经将脑袋一撇,稀里哗啦地吐了起来。
那黄色的、散发着特别味道的液体,随着风一吹,开始飘向远处。
这个场面想必不用多说,都知道有多么难看了。
“我X!我X!”柳隐大叫起来,恐惧地往背后缩,与她背对背相坐的江似寒一下子受到了挤压,车头的控制也松懈了一下。
摩托开始在道路上弯曲前行,轮胎的印记开始变成“S”形的摆动,随着这样剧烈的晃动,周砚的脑袋也随之摇晃得更厉害了。
当然,他也吐得更厉害了。
*
“哕——”周砚扶着墙,头朝下,拼命地干呕着,但胃里却早就没了东西,只有些反酸的苦水停留在嘴里,还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江似寒默默站在身边,看着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的周砚,他小心翼翼地递上了水壶。
周砚瞥了一眼,随口谢了一声,拿过来就开始漱口了。
在几声“呵,tui”的声音之后,周砚终于觉得舒服了点,他看着手里的水壶,少许的有些不好意思,“完喽,你的水壶要有股呕吐物味道了。”
江似寒却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他伸出手准备接过周砚手里的水壶,但手刚伸出来,对面就把手收回来了,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
江似寒愣住了,他没明白什么意思。
周砚哀叹一声,将手里的水壶揣进了兜里,他解开家居服的领子,将水壶塞里进去,原本合身的衣服突然鼓起了一个大包,还停留在了胸口位置,瞬间就有些怪异了。
“哎呀,算了,这么还给你怪不好意思的。”周砚系上纽扣,动作非常自然,将水壶塞进去后,他又将上衣缩进了裤子里,下半身瞬间变得臃肿,胯间鼓鼓囊囊地挤出来一圈,周砚站在原地跳了跳,确保水壶不会在跑动间掉下来。
“你就当丢了一个吧,等我之后找到个新的,或者买个送给你。”周砚很满意这个样子,伸手拍了拍胸脯。
江似寒站在原地,他看了看周砚,慢慢地点了点头。“好,那你要记着。”
周砚赞许地看了江似寒一眼,就喜欢这种听话的,也就是这个时候周砚才发现一个问题,一开始是女生扮红脸,男生扮白脸,现在两人完全身份互换了。
原先还以为态度友好的柳隐反而成了态度最不友好的。
一开始拿枪举着自己的江似寒倒是多了几分关心之情。
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
周砚感慨几句。
一直站在后面观察的柳隐转过了身,她态度有些焦躁,语气就更加不好了“快点,我们得赶紧走了,天黑之前得进基地。”
周砚擦了擦嘴角,看着停在不远处的摩托车,瞬间有了反胃的感觉。
“等一下!”周砚大喊着,他高举着手,示意自己在发言了,“我有异议!我现在不想被绑在后面了。”
柳隐难以理喻地看着周砚,完全不明白这人怎么又改变主意了,“刚刚是你同意的。”
“是的”周砚点点头,“但是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所以我现在不是很想这样了,我可以接受自己骑在摩托车前面。”说完,周砚往前走了几步,因为衣服下摆被收在了裤子里面,他抬腿的动作相当缓慢,吃力,但他还是翻了上去,往前挪了挪,坐在了摩托车的最前面。
没错就是把手后面一点位置,他骑在了摩托的车架上。
“我现在能接受这里。”周砚一本正经地坐在上面,向柳隐和江似寒展示自己的方案。
“等等等等,暂停。”柳隐认输了。看着一个成年的将近一米八的男人,像个小孩一样坐在车架上,柳隐真的绷不住了。“你先下来,这样你让人怎么开。”
周砚看着柳隐和江似寒,见他们都是一个意思,他抬头长叹一声,抓着把手,慢慢从摩托上爬下来了。
没人懂我,真是太寂寞了。
“你就坐在我后面吧。”江似寒再次开口了,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什么意思,但至少在周砚耳朵里,应该不算是嘲讽。
他走上前,将脚撑拨开,他扶起摩托,看向了没有动作的两人,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柳隐头痛死了,她捏了捏眉心,上前接过了摩托的把手,她翻身骑了上去,打上了火,油门轰隆隆地作响,“随便你。”
看着柳隐已经同意了,周砚也同意了,正经骑在摩托后面不是更好?
他撅着屁股慢慢爬上去了,三人成年人尤其是还有两个1米8左右的成年男人挤在摩托上还是有点挤的,但总比刚刚绑在后面的摇摇欲坠的好。
周砚坐在最后面,原先绑在那儿给他垫腰的木头,正好成为了他的坐垫,但可能因为是没有再被绑着,而且下面还没有脚踏板,周砚总是缺乏了点安全感,他坐在上面挪了几下屁股,总觉得不安全,最后选择直接死死抱住了前面的江似寒。
江似寒的身子僵住了,他挣扎了几下,但还没挣开,柳隐就在前面发火了,“别扭屁股了!你想翻车吗?”
江似寒就不动了,安静地让周砚抱着。
周砚也趁机得寸进尺,往前挪了挪,紧紧贴在了江似寒的背后,同时也抱得更紧了。
风声在耳边呼呼的,摩托在地上有些颠簸,周围的建筑有些还完好,有些已经残败不堪,裸露的钢筋,破碎的混凝土随处可见。掉落的碎石像跑酷游戏的障碍物一样,随机刷新在路上。
这个时候,周砚才能体会到江似寒算是开得慢的了。
柳隐似乎根本不害怕这样的路况,也根本不在意他们三个连个护具都没有,只是一味地把把手拧到了底,任由车子开到最快。
周砚觉得以后游乐园可以增加一个新的项目。
那就是柳隐摩托的后座,而且是无护具无头盔版本。
上去之前,自己签好生死状,死了是自己的问题。
为了不让自己继续想东想西,时刻担心自己会不会下一秒就像破布娃娃一样在地上翻滚,周砚向江似寒搭话,准备聊点什么,以缓解自己紧张的心。
“‘镜子’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江似寒没有听清,他向后靠了靠,偏过了头,侧耳去听周砚在讲什么。
周砚又往前凑了凑,嘴巴附在江似寒的耳边,“我说——‘镜子’是什么——意思?”
风声将他的声音吹得断断续续,但因为凑得太近,却反而将周砚的细微的吐息也吹进了江似寒耳中。他有些不适应,微微缩了缩脖子。周砚却以为他要说话了,伸长了脖子,靠在江似寒的肩上,他偏过头,将耳朵露出来,示意江似寒贴着说话。
江似寒顿了一下,凑过去,小声地咬着耳朵,“‘镜子’是怪物的名字。说的是一种会模仿人类的怪物名字。”
“你说什嘛?”周砚没听清。
江似寒凑得更近了,他提高了一点音量,向周砚解释,“‘镜子’是我们用来形容一种模仿人类的怪物的名字。”这下周砚听清了,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了。
“所以你们是在说我?!说我是怪物?!!”他难以置信地拔高了声音,在车上大喊起来。
这下好了,三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了。
坐在前面的柳隐终于不能再装聋作哑了。她紧紧盯着前面,不敢松懈一点,因为摩托还在高速地行驶,稍微失误一点,他们三人就可以人头落地了。但她还是想插手一下身后的事情,嘴巴往后挪了挪,向江似寒和周砚大喊,“你们俩在聊什么?!”
“我要抗议,我X,你以为我是怪物,不是我哪里不像人了?”周砚越过江似寒,伸长脖子愤怒地朝着柳隐大喊。
柳隐咬着牙,告诉自己别理后面那个,但周砚的动作有点大了,车子的平衡被打破了,车身立刻晃了一下,三人的稳定瞬间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翻车了。好在柳隐稳稳地把住了车头,没有翻车。
周砚也老实了。
柳隐真是服了,她稍微放慢了一点速度,真是服了这个活爹。她气得牙痒痒,但怕自己再开口后,惹周砚生气,生气也就算了,但要是翻车了,那就是自己的命了。
江似寒看了一眼没吭声的柳隐,知道她的忍耐到极限了。
“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在确认阶段。”他开口替周砚解释,但因为生气而上头的周砚没有再靠在他的肩上了,他也只能提高声音。
“什么意思?”周砚没明白。
“一开始以为你是,但是结果你能很流畅地说话,一般来说‘镜子’是没办法流利说话的。”这是周砚第一次见江似寒说这么多,但此时他没空感慨,顺着回忆思索了一下,他一下子明白柳隐当初那句反问是什么意思了。
“啊?那之后呢,那不就确认我不是吗?”
江似寒没说话了,他有些纠结,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情况。
“因为‘镜子’几大表现特点是这样的。”
“1.没有办法像正常人类一样,做出完整的沟通。”
“2.缺乏像人类一样的正常认知。”
“3.没有完整的内脏系统,没有办法进食。”
“4.体质与人类不同,对痛觉的感知很小,而且伤口恢复极快。”
柳隐开口替江似寒解释了,她透过后视镜去看周砚那精彩万分的表情,冷笑一声,“恭喜你,除了第一条你全中。”
啊?周砚回想了一下,第一条pass,第二条是什么鬼?难道是因为他神经了点?还有第三条,他们又没解刨自己,怎么清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消化系统?
无法进食,无法进食,啊,难道是之前喂我那次?不是就算这样还有第四条呢?
“不是,那是你们硬要喂我,我才不想吃的,谁知道有没有毒啊?而且第二条和第四条什么鬼,我怎么没有正常认知了?还有我哪里易于常人了,我要是易于常人,我能被你们绑住吗?”周砚大怒,觉得柳隐这是存心诓他。
“你能不能看看现在的天气,看看我们穿着什么?”
天气?周砚茫然地抬起头,没懂,他又低下头去看柳隐和江似寒的着装,突然才明白一个很恐怖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都穿着短袖,而周砚——
还穿着他宝蓝色的家居服。
看着脸色变绿的周砚,柳隐知道他大概是已经想明白了。
“今天的气温是维持在38°,我和江似寒因为在外面跑才穿着长裤,但这已经要热死了。”
周砚收起了丰富的面部表情,他目光呆滞,脸色煞白,因为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那就是他一点都不觉得热。
江似寒有些担心地回头看着他。
柳隐却没放过补刀的机会,“还有你看看你自己,无论是我们第一次见你还是现在,你都完好无损,一点伤都没有,明明看上去一点战斗力都没有。”
“而且你刚刚吐的时候我也看了,吐的全是水,一点食物残渣也没有。”
周砚无法反驳,他大脑飞速旋转一下,在想有什么理由能解释这些问题。
在短暂的思考过后,周砚突然想起来一个因为过得太真实而被忽略的问题。
我现在是在做梦啊?
做梦不就是什么离谱情况都有吗?
在梦里,人还能飞呢?
想到这里周砚有了底气,他朝着柳隐大喊,“停下来,我要下车!”
“晚了!”柳隐厉声呵斥,她看着前面若隐若现的建筑,嘴角开始上扬。
恒越基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