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强烈刺眼，钟璨虚睁开眼，又被灯光亮得闭上眼。

    双颊麻木僵硬，钟璨抬起手碰脸，只是轻轻一碰，脸上的刺痛逼她缩回手。钟璨的眼珠转动，输液架就在旁边，墙角发黄，校医背对她趴在办公桌上睡觉。

    这里是校医室。

    但是谁送她过来的？

    504的一幕幕重现在钟璨脑海，没闭紧的窗帘透进一束光，灰尘漂浮在光束里。一个男生给手掌哈了口气，抬手往钟璨脸上招去。

    这一掌的力度很大，钟璨没站稳，直接跌坐在地上，发丝贴在脸颊上，钟璨吐出一口血水在旁边地上，头已经开始发晕。

    有女生别开眼，觉得有点恶心，刚刚那个男生站到韩嫣旁边，像是邀功说：“怎么样，我这一掌给不给力？”

    男生对韩嫣感兴趣很久了，听见韩嫣在找人收拾钟璨时，第一个自告奋勇，企图给韩嫣留下深刻印象。

    韩嫣根本不认识这男的，眼神顿在钟璨身上，敷衍地说：“嗯，哥哥好厉害。”

    男生沾沾自喜，眼神在韩嫣雪白的大腿上来回扫视，龌龊的想法在心底升起。

    钟璨背靠在墙面上，她的胸口微弱起伏，发挡着脸，余光无力瞥向旁边。

    许桐呆在墙角的阴影里，自脚底升起一股寒意，手上激起层层鸡皮疙瘩，她始终没抬起头。

    点到为止的道理韩嫣还是知道的，她可不想再弄出什么事情。

    韩嫣从桌面下来踩在地上，首先走出了教室。赵雅怡说了声走了，其他人都跟上离开。

    钥匙串在赵雅怡食指指根挂着，她吹了个泡泡糖，踢了踢站着不动的许桐，“怎么，想留下来陪她？”

    钟璨的头越来越沉，意识昏昏沉沉，她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再醒来，就是在医务室床上。

    从床上下来，钟擦走到镜子前。

    脸肿得像个猪头，红一块紫一块。

    脚边的垃圾桶被不小心碰到，钟璨刚要弯身扶起垃圾桶，半空中多出一只手先一步将垃圾桶扶起。

    “不好意思啊同学，我刚刚睡着了，你有没有好一点？”

    听见熟悉温和的嗓音，钟璨一怔，垂头低声回答：“嗯。”

    钟璨没想到今天是何医生值班。

    “能抬头让我看看吗？”何医生微微弯身手搭在膝盖上，语气像在哄小朋友。

    钟璨缓缓抬起头，目光依旧躲在地上。

    何医生看着女孩子的脸很眼熟，他喊出一个名字，“钟璨同学？”

    钟璨眨着眼应声，何医生捧起钟璨的脸，动作无比轻柔地在钟璨脸上点了下，“痛吗？”

    戴在中指的钻戒反着光，钟璨的脸上像被针刺，她后退一小步摇摇头。

    老式吊扇不停旋转，发出吱呀声。

    “钟璨。”

    门被推开，钟璨看向门口，梁成玺出现在门口。

    “梁成玺？”钟璨的声音很小，说话会牵动面部肌肉引起疼痛。

    “嗯。”梁成玺走到钟璨身边，手上提着碗白粥。

    “我去开点消炎药给你，你们俩先坐着。”何医生转身走进药房。

    钟璨抬起眼看何医生的背影。

    两个人在外面椅子上坐着，梁成玺掀开带来的白粥递给钟璨。

    “谢谢。”

    粥的温度刚刚好，钟璨小口喝着，还有几丝甜味。余光里，钟璨看见梁成玺的左手被纱布缠了很多圈。

    粥喝完，何医生拿着消炎药出来，梁成玺帮她先垫付了钱。

    何医生叮嘱了几句，两个人走出了医务室。

    钟璨去了办公室和班主任请假，班主任飞快签下了请假条，他忽然正色，一副尽职尽责的好老师模样，“钟璨，你放心，这件事情学校会调查到底，严惩那些坏学生，还你一个公道！”

    钟璨忽然抬起头盯着班主任，“老师，你知道是谁动的手吗？”

    班主任依旧正色，“无论是谁，学校都不会包庇！”

    钟璨垂眸，那她很期待，韩嫣出现在他眼前，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钟璨拿着请假条，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门口等着她。

    是许桐。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许桐平生第一次翘课站在钟璨面前，她不敢抬头看钟璨的脸，“钟璨，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许桐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直说对不起鞠躬。

    在下一次鞠躬时，钟璨扶住许桐的肩，止住她的动作。

    许桐依旧没抬头。

    “你以后小心点。”钟璨说，她看不见许桐脸上神情，“我只帮你这一次。”

    说完这两句话，钟璨的脸很痛，不想再听许桐说什么求原谅的话，她转身离开。

    许桐抬起头，钟璨早就走远，她单薄的后背永远都是挺直的，好像什么都压不垮她。

    许桐在学校公告栏上看见过无数次钟璨的名字和照片，她曾经也幻想某一天可以和钟璨在某次擦肩后成为朋友。

    许桐知道钟璨被大家在背后称为异类，她之前也是大家之中的一员，她没拥有被大家当成另一个异类的勇气。她也从来没想过和钟璨说话的契机竟然会是韩嫣。

    可是她从来没惹过那群人，她最大的爱好，不过就是喂流浪猫狗。

    虽然很对不起钟璨，可她又哪里做错了呢？

    ——

    走在回去的路上，钟璨始终低着头，一不留神就撞上人。

    “对不，”钟璨掀起眼帘，看清人后说话一顿，“起。”

    梁成玺没说话，把手上的鸭舌帽扣在钟璨头上，帽檐盖下一层阴影，钟璨侧头，看见梁成玺因为毒辣的日光微眯起眼。

    他的侧脸十分优越流畅，不说话时嘴角往下，的确很贴近不近人情四个字。

    “梁成玺，待会儿你能不能等我一下，我回去把钱给你。”钟璨说。

    “嗯。”梁成玺淡淡说。

    暴烈的午后，马路上行人很少。钟璨和梁成玺都不是话多的人，两人安静沉默地走着。

    “梁成玺。”

    “嗯？”

    “那个时候，是你击碎玻璃进来了吗？”钟璨有隐约印象，那个时候，好像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你猜啊？”梁成玺忽然卖起关子。

    那就是了。

    “梁成玺，”钟璨顿了顿，“谢谢你。”

    走到出租屋楼下，钟璨刚要上去，梁成玺叫住她。

    “钟璨。”

    钟璨回头，梁成玺蹲在阴影里说：“我饿了。”

    于是在上去之前，两个人又在附近买了点菜和冰袋。

    梁成玺左手受伤，丝毫不影响右手提东西。房东牵着在家里闹了半天的孙女出去买雪糕，下楼的时候遇见楼上的学生小妹，身后还跟着个又高又帅的小伙子。

    房东最喜欢看年轻孩子，她忍不住打趣，“哎呦小妹，带男朋友回来啦？”

    钟璨和梁成玺同时一怔，钟璨先反应过来连忙否定，“不是的阿姨，他是我同学。”

    小年轻正是不好意思的时候，房东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行行行，不打扰你们小情侣了。”

    房东孙女在旁边奶声奶气说再见，打断钟璨的解释。

    梁成玺弯腰摸摸小女孩的头，“再见。”

    房东带着孙女下楼，留下哑然的钟璨。

    梁成玺看着她，“走吧。”

    看起来毫不在意刚刚房东的打趣，钟璨也没再继续想往上走。

    推开门，一股热气铺面而来，房东当初说得的确没错，这房间有点采光太好了，窗帘只能做个装饰，起不到遮阳的作用。

    打开风扇开关，吊扇缓缓加速，但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用。

    钟璨摘下帽子，拿了两个冰袋敷在脸上，梁成玺提着菜放进厨房冰箱走出来，钟璨才看见他脸被晒得很红。

    客厅里很热，梁成玺扯着衣领散热，额角的汗珠滑落在纸巾里。

    钟璨比较耐热，所以脸上没有太大变化，她看着脸上红热始终没消下去的梁成玺，想了想说：“梁成玺，我房间里面应该要凉快一点，你要不要去坐一会儿。”

    梁成玺热的很难受点点头，他需要一个凉快的地方。钟璨推开房门，一股凉气瞬间缓解了梁成玺的燥热。

    “对了，你想吃什么？”钟璨问。

    “你煮什么我吃什么。”梁成玺对吃的一向不挑，能填饱肚子就行。

    “你吃不吃香菜？”钟璨又问。

    “不吃。”梁成玺虽然不挑，但他不能接受一切带有香菜的食物。

    钟璨带上门防止太多热气进房间，脸上的疼痛感减轻了很多，冰袋扔进垃圾桶里。

    梁成玺趴在钟璨平时写作业的小桌上，他又嗅见了那股令他十分放松的气味，眼皮开始上下打架，他在内心谴责自己：梁成玺，你真是个变态。

    钟璨端着两碗面放在桌上，她喊了声梁成玺，没人应。

    不会又睡着了吧。

    钟璨推开房间门，梁成玺趴在小桌上，手臂上有头发的红印。

    “梁成玺，梁成玺。”

    梁成玺睁开眼，钟璨有些无奈地说：“吃饭了。”

    钟璨煮了两碗清淡的面，面上飘着荷包蛋和小青菜，她还另外炒了个辣椒臊子，是专门给梁成玺炒的。

    不过钟璨忘记了梁成玺是北方人，辣椒切的太多，吃到最后梁成玺被辣出泪，喝了很多水才缓过来。

    梁成玺起身收碗放进水池，左手受伤丝毫不影响他洗碗的动作，钟璨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梁成玺把两个人的碗一左一右地放好，像电视剧里的贤夫。

    钟璨在想，梁成玺对她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他们认识快两个月，真正接触的时间其实只有晚上补习那几个小时，她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她，论关系也只能说比同学关系稍微亲近一些。

    钟璨不理解。

    如果是数学题，钟璨可以根据公式算法推算出结果，但这种情况，钟璨还没遇到过。

    “梁成玺，你为什么对我好？”钟璨靠在门上问。

    她需要知道问题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