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在床头响了好几声，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关掉它。

    钟璨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昨晚窗户没关紧，一丝丝冷风钻进来，她打了个喷嚏，然后起床把窗户关紧。

    桌上耳机线缠成一团连接着MP3，从行李箱里翻了件加绒外套穿上，不过推开门的瞬间还是打了个冷颤。她下次回家那边要把厚衣服都带过来。

    走下楼，钟璨迎面碰见了房东，房东带着手套遛完狗回来，手上还提着一袋子青菜，“小妹，你男朋友在等你喔。”

    房东阿姨对她和梁成玺的关系误会有点深，她刚要否认，房东又说：“我看他等了蛮久的，你快去吧。”

    钟璨欲言又止，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快步下楼。

    梁成玺蹲在路边，脚边还有只不知道冒出来的小猫，脖子上还挂了名牌，他的手指逗弄着小猫下巴，小猫发出咕噜声。

    “梁成玺。”

    钟璨走到梁成玺身边，梁成玺起身，从口袋里拿出包湿巾擦拭刚刚逗猫的几根手指，钟璨盯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指尖和关节处被冻得发红，顺着手往上看，他的鼻尖也有点红。

    梁成玺从书包里拿出包子油条还有粥，又从书包侧边拿出一个小保温杯递给钟璨。

    “你先喝口豆浆，你喜欢吃啥馅的包子？”梁成玺把瓶盖拧松递给钟璨，瓶身是凉的，内里的豆浆热腾腾。

    “豆沙的。”钟璨说。

    梁成玺从一堆包子里拿了两个有红点的包子给钟璨，自己叼了根油条。

    两人并肩往前走，钟璨咬了口豆沙包，里面的红豆沙香甜细腻，梁成玺在旁边问她还要不要其他味道，钟璨喝了口豆浆摇摇头。

    “你今天怎么从这边来，还买这么多早餐？”钟璨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说。

    路边的草地上结了一层白霜，说话间呼出的白雾清晰可见。

    “你看不出来么？”梁成玺反问。

    “什么？”钟璨看不出来。

    梁成玺叹了口气说：“其实是我不喜欢一个人走路，以后我们一起上学放学一起走怎么样？”

    钟璨想了想，梁成玺是女生之间的谈资，要是被看到她和梁成玺走这么近，肯定会引起一群人的好奇，她也没有被人围观的癖好，拒绝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

    梁成玺不说话的时候眼角下垂，莫名有几分无辜的感觉，他就这么不说话等着钟璨的回答。

    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下，钟璨忽然有点纠结，梁成玺看着她的几秒里，她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这样吧，我们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就分开走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钟璨的错觉，总感觉梁成玺的眼睛垂的更低了。

    “好吧。”梁成玺说，然后咬一大口手上的油条。

    穿过斑马线，梁成玺听话慢悠悠的走在钟璨身后不远处，钟璨快步刷卡进学校，眨眼间就看不见人影。

    门闸机“滴”声打开，梁成玺双手插在兜里，不急不慢地拿出温热的黑米粥插上吸管喝几口。

    “快走吧，今天早读是历史老师守堂。”

    左边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听见钟璨的声音，梁成玺下意识回头，身后却只有其他人。他看向自己的右侧，钟璨冲他说：“快走，还有十分钟上课。”

    楼下的公告栏前围了一群人，有人看着新贴的通告念出声。

    “经南城第九中学教务处审核，高三十二班韩嫣因欺凌同学，性质恶劣，且自本学期起累计旷课超过十五次。根据校规第三十五条，决定给予学生劝退处理。”

    “并且给予高三十二班赵雅怡，许泽锐记过留校察看处理。”

    人群之中不乏认识韩嫣的人，韩嫣行事张扬，想不认识都难，平时大家见了她都避着走，唯恐和钟璨一样。现在韩嫣被劝退，有不少人在内心窃喜，果然恶人自有天收。

    一直到人群散去，钟璨在公告栏前停下，呼出的白雾被拦截在窗上，她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去模糊的痕迹。

    梁成玺扫了眼公告栏上的内容，余光却瞥见一对中年夫妇，身后还跟着通告上的主角，是韩嫣。她带着口罩，一只眼睛肿的夸张头发都遮不住。

    韩嫣只看背影就认出那是钟璨，握紧的五指又无力松开，爸爸妈妈走在前面低声争执不断。站在钟璨身旁的男生偏了偏头露出侧脸，她记得这张脸，总是跟在钟璨身边的梁成玺。

    害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都脱不开关系。

    或许是感受到身后的目光，钟璨回头，梁成玺跟着她的视线，迎面而来的两道视线，韩嫣却下意识低下头躲避。

    钟璨只瞧了韩嫣一瞬，她抬起手腕看时间，“快上课了。”

    梁成玺应了声嗯，两人径直转身上楼。韩嫣抬起眼，她有些不敢置信，钟璨就这么轻飘飘地说出一句快上课了，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沾沾自喜，钟璨凭什么用这种姿态面对她。

    韩嫣愤懑地冲上前去，想要扯住钟璨的头发，刚伸出手，梁成玺抬手钳住韩嫣的手腕甩开，力道大到手垂在腿边发抖。

    钟璨停步，站在高一阶的台阶上看着韩嫣，眼神里没有多余的情绪，“韩嫣，所有的事情都到此为止了。”

    韩嫣死盯着钟璨，她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风轻云淡的模样。韩嫣看了眼梁成玺，每一次都是他坏掉自己的计划。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神态忽然变得平静，她看着梁成玺说：“你这么为钟璨出头，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梁成玺眼皮都懒得抬，韩嫣接着说：“你知道她那个赌鬼老爹在外面欠了多少钱么？现在到处是找他的人，你以为你能护着钟璨多久，别自以为在这儿逞英雄。”

    钟璨的眉心蹙起，韩嫣是怎么知道钟洪的，难道她有钟洪的消息？

    梁成玺笑了下，“同学，你的当务之急，是去签劝退书。不好意思上课要迟到了，我们就先走了。”

    他拉着钟璨的袖子往教室走，韩嫣的眼眶通红，妈妈看她没上来返回来喊她，“快去签字，我下午还有个会要开，一天天的，你少惹点麻烦行不行？”

    韩嫣沉默地跟在妈妈身后，她一级一级往上走，有什么东西滚落在脚边。

    周桥看了眼，是个圆球，一只金毛坐在前面吐着舌头，全身上下写满了和我玩三个字。他抽了好几张纸嫌弃地包住圆球随手一抛，金毛飞快跑向玩具的方向。

    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出现在视线里，白皙的指间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周桥问对方要了根烟，低头挡风点火。

    “老板还能出来摸鱼？”周桥说。

    谭缘把烟灰点在烟灰缸里，“是啊，我巴不得多来几个人，”

    谭缘长得美艳，当初咖啡店第一天开业的时候，不少人因为老板的美貌闻名而来，在看见一杯咖啡的价格之后全都望而却步，也有人认出了她：这可是当年南城一姐。

    谭缘对这些嗤之以鼻，在咖啡豆里呆久了，身上都是苦咖香。

    “缘姐，上次的事麻烦你了。”周桥点着烟不抽。

    谭缘摆摆手，“多大点事，不过是哪个妹妹值得让你来找我？”

    周桥瘫在椅子上，任由烟灰一点点落在烟灰缸，“是付逸的朋友。”

    “小逸的朋友，”谭缘吐出一口直直的烟，“可以啊。不过我说周桥，你点烟不抽什么毛病，知不知道我这是外国烟，下次过来店里看店啊，我要出去放松放松。”

    “行。”周桥把最后一点红光摁灭在烟灰缸里。

    九中校长办公室里，韩父韩母和校长求情半天，韩嫣最后还是签了劝退书，只是校长在收下一沓红包后嘴角扬起慈祥的笑，表示自己会出面联系其他学校，韩嫣目睹一切漠不关心。

    高三十二班教室讲台上，原本的班主任宣布自己将卸下班主任的职责，由英语老师来陪伴十二班走完最后半年。教室里一片震惊，但在班主任离开教师之后，十二班里响起欢呼声。

    梁成玺在欢呼声中换了一边睡觉，钟璨的目光路过他比之前更明显的黑眼圈，一颗粉笔精准地砸在梁成玺的头顶，梁成玺睁开眼，四目相对，钟璨移开了眼神。

    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点梁成玺的名字，让他起来重复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梁成玺一脸懵。身边有憋不住的笑声，英语老师也笑着说让他坐下。

    “老师刚刚说了什么？”梁成玺悄声问。

    钟璨勾了勾嘴角说：“你猜。”

    放学的时候钟璨依旧先走出校门，梁成玺走在她身后，过了一个拐角，钟璨忽然消失不见。

    梁成玺转着头找钟璨，钟璨从角落里跳出来，像之前梁成玺吓她那样，“喝！”

    他的肩膀明显一抖，他垂下眼，看见钟璨一双眼澄澈明亮，嘴角显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梁成玺有一瞬间愣神，直到钟璨抬手在眼前挥挥，她歪头说：“真吓到了？”

    梁成玺皱起眉捂住心口，“是啊，晚上要多加一个蛋才能好。”

    钟璨双眼弯弯，“可以。”

    ——

    第二天闹钟响起的时候，门外有敲门声。

    钟璨穿上外套打开门，看清来人的瞬间，仅存的一丝困意消失殆尽，她的手握紧了门把手，看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