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穗回来十字路口的时候,郁书礼正听她的话站在原地没动。
见她拎着袋子从药店出来,郁书礼眉头微皱,语气带着担忧:“你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刚刚和那人打架时候伤着?”
言穗摇了摇头,抬手将塑料袋递到郁书礼面前:“伤口处理一下吧。”
话音落下后,又怕对方误会,补充了一句:“你的伤口。”
郁书礼似是没想到这些药是给他买的,欣喜若狂地从她手中接过。
他翻了下袋子里的东西,将碘伏和棉签从里面拿出,偏头小声问:“可以请你帮我涂一下吗?我看不见。”
言穗顿了下,面不改色地拒绝:“你回家再涂吧。”
请求被拒绝,郁书礼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沮丧。原本上扬着的眉眼都跟着耷拉下来。
言穗睨了一眼,想着此刻郁书礼的神情,若是头上跟兔子一样有耳朵,肯定也会沮丧的耷拉下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言穗收回视线,没再看他自顾自擦药的举动。
只是郁书礼在身侧擦药,她的心脏仿佛是在被什么东西啃食,无数只蚂蚁在她的心脏上爬动,弄的她频频往他的方向看去,好几辆空车出租车从她身边经过都没有发现。
在郁书礼又一次将碘伏擦偏地方后,言穗的肩膀松了下来。
她转过身,朝他伸出手:“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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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似乎就是在等她的这句话,原本耷拉的唇角顿时扬了起来。
郁书礼将碘伏与棉签一起递给她,末了还附了一句:“麻烦了。”
言穗垂眸滞了一瞬,然后从他手中接过。
其实言穗知道郁书礼是故意在她旁边擦药,也是故意擦偏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她完全可以不去管对方想做什么,让他的一切小动作变成无人在意的独角戏。
可言穗还是伸手了。
她又一遍在心里告诉自己,
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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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书礼的身高比她高了不少,她站直身体也堪堪到他下巴处。郁书礼的伤口在眼角,言穗抬着手,手捏不稳,磕磕绊绊将消毒的碘伏擦在他的伤口处。
许是因为她把握不住动作轻重,棉签在伤口处反复摩擦,伤口的痛感一次又一次袭击郁书礼,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听到他唇齿间发出的声音,言穗的眸光一顿。
她屈回手臂:“低一点吧,我擦不到。”
似乎是早已得逞,这会儿郁书礼格外好说话。
他弯腰俯下身,一下拉低自己与言穗的距离。
面前的人与自己平视,言穗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呼吸,看清他脸上的伤口。
她与对方的距离拉近,棉签落在伤口的每一下,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郁书礼微颤的睫毛。她手上的动作也不禁放柔。
快速上完药后,言穗将碘伏的盖子合上:“好了。”
郁书礼没有起身,而是将自己的身位拉的更低,眼眸向上抬,睁着一双眼睛看她。
与他对上视,言穗看到他眼里的缠绵。距离的拉近,双方的呼吸在这一小片区域交错,从□□到紊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言穗的盯着他的眼睛,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脸,她像是看到了上一世二十二岁的郁书礼。
在分手前夕,他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眼睛也像是现在这样流露着数不清也认不出的情绪,就这么一直盯着她看。
想到这,言穗的思绪开始恍惚。
她迷了心智,喃喃开口:“郁书礼,所以为什么?”
郁书礼眸色一顿,问:“什么为什么?”
他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言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将十七岁的郁书礼当成了上一世二十二岁的郁书礼。
她懊恼的摇了摇头,身子顺势向后退了一步:“没什么。”
郁书礼还想问什么,但言穗此时情绪退去,理智重新占据她的大脑。
她清楚今天晚上自己已经逾越规则太多。
不能再继续犯错了。
她不再理会郁书礼的问题,正巧远处驶来一辆无人的出租车,她抬手拦下。
郁书礼见状,也没有再拦下她。
上车前,言穗想到今天在巷子里郁书礼对自己的告白,回头看向对方:“郁书礼。”
“嗯?”
“不要再靠近我了。”
“……”
—
系统再次出现时,已经是两日后的周一。
熟悉的电波重新在她脑海中传来电流声,言穗正坐在位上做着上节课布置的习题。
“宿主。”
听到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言穗笔头在纸上滑动的动作一顿。怔愣了瞬间,她猛的站起身,椅子因为身体站起的幅度被往后推动,发出刺耳的“次啦”声。
陈灵也跟着停下手中的动作,诧异:“怎么了?”
言穗单手撑着桌面,边跨出位置边道:“我去个洗手间。”
.
课间女生厕所门口挤满了人,言穗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见排队的队伍还需要好一会儿,遂放弃,转身寻了来往人较少的楼梯间。
一停住步子,她便开口询问:“这两天你去哪儿了?我为什么呼叫不了你?”
自上周五在出校门系统和她的对话戛然而止,后面系统便跟消失了似的。
周末两天,任凭言穗怎么呼唤,都不见系统给出任何回应。
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若有一天系统从她身上消失,她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找回系统。她与系统这一段关系的主动权,在系统身上。
听到言穗的问话,系统回答道:“抱歉宿主,因任务过程中犯错,继而被终端处罚,所以这段时间我被禁言,无法与你取得联系。”
这个回答,言穗听后神色怔了怔。
她想过系统会因为什么事情而暂时离开,但却没想过它是被终端禁言。
“终端”这个词,是她第一次从系统口中听到。
“终端是什么?你的上司吗?”
系统:“是我们的管理部门。”
言穗没有了解过系统那边分为几个阶层,她只是一个被它挑选中的任务人物。
不过听完系统的解释,言穗也知道系统在说完那一句话后便被终端禁言,它被拉进小黑屋,看不到自己这边的任何动向。
怪不得自己在决定去小巷里救下郁书礼时,系统没有同往常一样跳出来阻止她。
“对了宿主,我这边看到你的任务条动了,请问你是已经开启第三任务线了是吗?”
听到这儿,言穗不禁想起因为郁书礼的告白而被迫推动的攻略任务。
她淡淡“嗯”了声,“在周五开启的。”
“宿主,我这边可以查询到你的三条任务线进度情况。和我离开之前比较,第三条任务线的进度条往前进了一点,但第二任务线的任务条却往后倒退了一些。”
系统没有明说,言穗懂它口中的意思。
第三条任务线,是攻略那个还未出场的人。
第二条任务线,是远离郁书礼。
言穗从没想过将周五的事情瞒住系统,她是瞒不住这件事的。
她与系统本为一体,系统的权限虽还在慢慢扩大,无法洞察到其他人的内心,但却可以和她拥有一样的感官。她脑海里想的所有事情,都会一字不落的出现在系统那边。
“宿主,你违反了我们的约定。”
不知是不是言穗的错觉,她感觉系统的声音比之前冷了一些。
言穗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抱歉,我违反了约定。”
她不知道自己违反约定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她逃不掉,也不会逃。
若再来一次,言穗依旧会选择去巷子里救下郁书礼。
他是因为她才遭遇那些是一回事。
另一方面,她没办法在郁书礼被人霸凌时视而不见。
言穗静下心,静静地等待该来的惩罚。
系统在听完她的话后,久久没有回应。
系统沉默着,言穗就静静等着。
一直到上课铃声响起,言穗还是没有等到系统的回答。
她没再开口,迈腿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就在她的腿刚跨过楼梯间的门槛时,脑海中响起了一道长长的电波声:
嘀——
“尊敬的宿主,由于你违反当初签订合约里的第二条‘远离郁书礼’,系统将为你自动降下惩罚。介于你近期表现良好,惩罚会适当减轻,惩罚近期会落下,请注意查收。”
未知的惩罚,未知的时间。
言穗轻“嗯”了声,停滞住的步子重新恢复前进。
—
回到教室后,班主任占用了这节体育课。
她拍了拍手,示意班上的同学安静:“上课之前和大家说一下英语演讲的报名情况。经咱们班内部选拔,最终决定将这个名额定给陈新同学。”
公布演讲名额后,听到最后定下的人不是言穗而是另一个学生时,班上不少学生都朝言穗投来了疑惑的视线。
陈灵脸上的错愕比言穗更大,桌下的手握住言穗:“怎么不是你?”
在上周班会组织的演讲选拔,言穗的演讲流畅毫无挑剔之处,班上不少学生都认定这个演讲的名额会是言穗的,却没想到最后落在另一个同学身上。
和言穗关系稍近一些的同学,都知道她为这个英语演讲做足了准备。英语老师也曾多次和言穗透露,这个英语演讲的名额会给到她身上。
比起陈灵和其他同学的震惊,言穗的反应就显得平淡多了。
在听到名额不是自己的,她只是稍稍顿了下思绪,随后便给自己找到了答案。
这就是系统落下的惩罚。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线,这个英语演讲的名额是自己的。
但因演讲前一天被言兆庭传染了流感,导致她比赛当天发起高烧,喉咙哑的发不出声音。最后那场演讲她只能弃权。
这场英语演讲五年举办一次,只面向高中学生。
上一世错过了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参加。
这件事在她心里耿耿于怀了许多年。
言穗是真的喜欢英语,也一直很想参加这一次演讲。
这一世重回这个世界,她发现回来的时间在英语演讲之前,就一直在准备这次演讲。
她还是想要弥补上一世没能参加的遗憾。
可最后系统落下的惩罚是这个。
言穗的心情有些复杂,她该庆幸,惩罚不是落在她主线任务身上。
但毕竟这也是自己回来以后一直期待的事情。
课后,陈灵拉着言穗要去找班主任问清这件事,被言穗拦了下来。
陈灵不解:“那天你演讲的多好,班上的同学都有目共睹,这个名额本该是你的,为什么突然给了陈新?我们去找老师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言穗摇了摇头:“确定给了我才是我的,算了,不参加也没事。”
这件事就算去问了,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系统给的惩罚,不论是什么她都要接受。
晚上,言穗躺在床上。
她的身下是隋玉玲为她新换的四件套,床单与被子晒了一天的太阳,睡在身下她还能感受到太阳残留下的暖意。
她仰目看着天花板,盯了不知多久,她朝着天花板喊了一声“系统”。
声音落下的瞬间,系统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出现——
“我在,宿主。”
言穗眨了眨眼,问:“今天的惩罚,是你帮我减缓了吗?”
系统顿了片刻,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宿主,请注意第三任务的开启。”
言穗翻了个身,将脸埋在暖烘烘的被子上。
她细细的感受着上面的温度,鼻息轻轻嗅着残留在四件套上的洗衣液的味道。
是妈妈的味道。
系统的答非所问,就是给她的答案。
言穗突然想到,好像从认识系统开始,它就帮了自己好多好多。
终端的惩罚是躲不开的存在,言穗表面镇定,心里却一直揣揣不安。
她害怕惩罚会落在家里,会影响她主线的任务,会破坏自己的计划。
系统和她一体,它可以感知自己的情绪,它一定是知道比起英语演讲,言穗更害怕的是自己受到的惩罚会影响自己的主线任务进度。
若是想要给她一个惩罚,给她最害怕的也不为过。
可它没有,它利用自己的权利为她规避开了她最害怕的惩罚。
“谢谢。”
言穗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落在寂静的房间,给一个不存在于世上的系统听。
系统并没有回应她的这一声感谢。
只是在下一句“请宿主尽快开启支线任务”这句话中,言穗感知到了机械音下藏着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