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案

    洛睿宁今日不来,王青义是昨夜吃了多少胆子,才敢如此挑衅他。此人正是摄政王洛睿宁的左膀右臂,卫将军王青义,总领京城各军,昨夜追捕权筠叶的禁卫便由他统辖,想必他已得知昨夜马车之事。

    轻轻提了提眉毛,涔沅在心底反思了一刻是不是这些日子玄冥司杀的人少了。

    “本督倒是见荀大人这几日才真真是脸色不大好。”涔沅刚好余光瞥见眼睑乌青,散发着苦大仇深之气的荀宥走过身侧,便轻巧一句话卸下了王青义的满面得意。

    正路过的荀宥本走得目不直视,听到涔沅的挑拨离间,他毫不在意地继续往前。

    荀宥乃前朝最后一位状元郎,为人学识渊博,但性情耿直到世所罕见之地步,因此哪怕出身世家名门,也鲜少有人会去巴结他,至此,荀宥竟能在纷繁党争中独自成一派。

    此等人对涔沅冷眼相待,涔沅并不气恼,荀宥也不晓得是在涔沅大力举荐下,新帝才提拔其为大理寺卿。

    工部侍郎崔景然被杀一案按例本该归于大理寺管辖,可摄政王洛睿宁怕荀宥不是他的人,会对此不上心,因此前日上朝之时特意借王青义之口请了圣上的旨意,欲将案子的主理权揽到禁卫这边,陛下当朝未允。

    两日前,下朝后,御书房内。

    “荀卿不防有话直说。”陛下端坐在书桌后,颔首。

    眼看着荀宥两条浓眉要拧成麻花,洛玉明也不禁皱起眉来,摄政王向来霸道,也不是一次两次求她公然偏私,可涉及荀宥这样倔性子的人物,且海东荀家和摄政王向来不算对付,荀宥怕是不能如其他臣子般忍气吞声。

    “哦……我是来当说客的。”眼观鼻鼻观心,涔沅在心底叹口气,陛下对他还真是有信心,谁能劝得动荀宥。

    可转念一想,若是荀宥来查此案,怕不是对权筠叶来讲会更不利,王青义不算蠢货,但荀宥显然更敏锐,怕是不好对付。

    于是涔沅收了收蛇尾,应景地摆出副悉心倾听,为陛下分忧的忠臣模样。

    “谢陛下容微臣直言!审理朝廷百官犯罪以及京师徒刑以上的案件向来属我大理寺之职,早朝上王将军包揽此案主理权之提议,实乃越权之举,若是开此先例,恐有害于我朝法度权威,也有损陛下治理百官之威严。”荀宥刚坐着,“啪”地又给跪下了。

    一席话说的洛玉明扶额,眼神瞟向涔沅求助。

    “荀大人所言极是。”涔沅称赞道,陛下一记眼刀立马扔了过来:“可朝局大势,荀大人也必定清楚,陛下年幼,明里暗里受摄政王掣肘乃你我有目共睹之事,此案若是归于大理寺管,其结果无论好坏,恐怕都难令摄政王满意。”涔沅稍一忖度,大胆开口。

    第一次听到有人敢当着陛下的面对他如此明言朝中局势,荀宥紧了紧喉咙:“涔大人所言何意?”

    “那宫女乃后宫出去的人,若是摄政王因此事而误会是陛下派人刺杀他的心腹,恐对圣上会更加不满,你也知我与摄政王向来不和,可于此事来讲,我也想劝荀大人一句,不若将此案交予王青义,一是他们后果自负,二是也显得陛下清白。”涔沅从正反两面论述此举之适宜。

    此等情形下,他可真怕荀宥脱口而出一句:“陛下自认与公理法度孰轻孰重?”

    “……”还好荀宥只是屏吸看向陛下,不悦之气稍稍松动。

    洛玉明站起身来,一个略显落寞和自嘲的笑容自如地展现在面庞之上,“不怕荀卿笑话,这些话朕早该亲口告诉你,朕没有要荀卿选边站的意思,但此事,还望爱卿体谅一番,朕向爱卿立誓,只此一次。”纤细的手轻轻扶在荀宥的双臂上。

    荀宥抬眸,正对上陛下的双眸:“陛下言重,微臣自当从命。”

    “爱卿此举,朕铭记于心。”

    “微臣只有一请,还望陛下能告知王将军,若此案在他手里不破,我大理寺绝不再二次受理。”荀宥不卑不亢的躬身求到:“不知陛下可准允?”

    闻此言,无人察觉的间隙里,涔沅眼中满是笑意,荀宥真是位铁骨铮铮、傲骨嶙嶙之人。

    “准。”陛下点头,眼中满是赞许。

    两日后,含元殿早朝上。

    陛下登基前为婉音公主之时,便从小跟着她的小姨,现如今的安国大将军华良月习武,骑射和剑术都算得上是精通,讲起话来,中气十足,毫无柔弱之气。

    “明日便是休沐日,众卿早间便可多休息个把时辰,可朕还要批折子,朕可真是艳羡。”她又闲话两句,目光在底下人的脸上扫来扫去,做好了唇枪舌战之准备。

    今日早朝摄政王洛睿宁告了假,实属稀奇。

    与新帝婉音公主一样,摄政王洛睿宁也是前朝夺嫡之战中幸存的年纪最小的一位亲王,前朝时他便战功赫赫,平定多场外族入侵和内敌叛乱,被先帝封为荆南郡公,封地位于西南。

    大晟天封十九年,即先帝去世前十年,一生历经战役无数的洛睿宁却在一场小战之中不慎落下腿疾,自此不再披甲上阵,偏安西南一隅,到活得十分低调。

    直到先帝驾崩,新帝人选将将确立之际之际,这位荆南郡公才蓦然显出他的狼子野心。

    洛睿宁忽地冒出头,在摄政王人选上大做文章,朝中老臣大多举旗支持,一夜之间西南小地方的荆南郡公名正言顺成了京城的摄政王。

    连涔沅也防备不及,早知如此,他便该做的再决绝一些,将前朝那些个老家伙的脑袋一股脑全砍了

    老皇帝薨逝那晚,大兴宫火光冲天,已烧死了一众宫妃和奴仆。

    次日,御前那位年轻的大监涔沅着人搬了把椅子,坐在玄冥司院内的翠竹月色下,又眼瞧着禁卫将一批批东宫朝臣拖入重狱之中。

    那些日子,京城郢都的护城河都被染成血腥红色。

    洛晟王朝一朝改天换日,即位的新帝却是位金钗之年的小公主,令臣民皆惊掉了下巴。

    或许那时起洛睿宁就已蠢蠢欲动,也或许更早,不过摄政王一事也不算全然是坏事,起码令陛下收起了登基时的那几分得意,看清楚了周围是如何群狼环伺,危机四伏。

    摄政王不在早朝上,皇帝心下稍安几分,听到王青义查不到杀害工部侍郎崔景然的凶手,又想将皮球踢回大理寺,洛玉明便冷着脸回绝了他。

    王青义到底还是没胆子当朝空口无凭地指认涔沅包藏犯人,也在涔沅意料之中。

    陛下转而问起众臣,工部侍郎有何推荐人选。

    “尤卿你乃工部尚书,朕自然最看重你的话,你来说说。”洛玉明小手一勾,居高临下地听着。

    “回陛下,臣以为江南郡郡守张淼可堪委任,此人出身工匠世家,主持过江南水利工程修建和行宫修缮之事宜,若能由他担任工部侍郎,必将有利于工部各项工程之推进。”

    按辈分,尤翊坤是皇帝的小姨夫,陛下对他还算信任,她点点头,表示会仔细考虑,又听了个把时辰:“好,若无其他要事,今日便退朝吧,涔卿留下。”

    “是,陛下。”涔沅疑惑地看了陛下一眼,她为何不说垂帘听政一事,其实按例,玄冥司的司正本不需上朝,若有要事可单独奏禀圣上,若不是为了提防摄政王洛睿宁,涔沅也不屑于每日在这里听那些大多与他无关的废话。

    在太监和侍卫的簇拥下,皇帝与涔沅并肩踏出大殿,穿过雕栏玉砌的回廊往揽台走去。

    “尤翊坤为人在你看来,如何?”陛下语气犹豫地问了一句。

    “安国大将军乃微臣好友,也告知过微臣关于尤大人的只言片语,皆非良言,譬如尤大人成亲后还没能戒掉赌瘾,被大将军在赌场里当着众人的面责打了一番,此后才偃旗息鼓,因此仅以微臣之视角,此人怕并非如表象之温和可靠。”

    涔沅斟酌着说了一句,却也知陛下对太后的依赖和宠溺,让太后垂帘听政一事应也是陛下所愿,不过碍于自个儿的关系,陛下从未明说过。

    “哦?是么?这事朕还真是头次听说。”陛下为这条偶得的八卦嗤笑了声,工部尚书之位不知能不能指望他的举荐。

    “那朕知晓了,无事,涔公公忙去吧。”陛下吩咐他。

    “太后垂帘听政一事?” 涔沅忍不住问道。

    “是朕想试试若她手中真的有权,是否真的背叛我。”

    “人心不可试,陛下。”涔沅劝她。

    “......”

    马车穿过东市时候,寒风凛冽,却并未阻挡早市的热闹开场。包子铺、粥铺、羊汤馆子早掀开帘子,讨价还价声、招呼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

    以往涔沅下了朝都是直奔玄冥司,今日却下令要回府,他在轿厢里以肘支颌,半阖着眼打瞌睡,听见窗外的动静,只觉喧闹,皱紧了眉头。

    “柿饼!自家晒的柿饼!不甜不要钱啊!”干净整洁的摊位上摆放着一筐筐色泽诱人、饱满圆润的柿饼。

    马车刚要避开这拥挤的小吃一条街,小厮却听得轿厢里的一声“停下。”

    “主子?”小厮叫覃棠,是管家,乌丰有事时,他便会暂时顶上涔沅副官的位子。

    马车里却一时未传来回答,涔沅其实是听到卖柿饼的,又想起陛下提起过年的事情,因此迷迷糊糊喊了停,可今日才腊月二十,置办年货也算得上太早了。

    更何况,除了下人们过年,涔沅可从来没在府里张罗过过年一事。

    “主子?”小厮不敢掀帘子,可马车停的不是地方,人来人往的,怕等会儿便会堵住巷子不大好,于是大着胆催促了一句。

    “换个没人的地方停车,你下车买些柿饼去,还有,去霓裳阁拿件冬季的成衣,跟裁缝说这女人有五尺七寸高,肩宽一尺二,腰围一尺八,我在车里等你。”

    涔沅启唇,这些伺候人的碎活从前常做,如今再提起,心中却感到一丝从前未有的心绪,有点像在喂一种小动物。

    “是,主子。”覃棠顿了一下,主子怎么这么清楚那女人衣裳的尺寸,主子昨晚真的?涔府这是要添女主人了?

    “快去。”涔沅不耐地催促他。

    不多时,望着陪坐上放着的两样东西,箱子里的衣裳和扎纸包好的柿饼,涔沅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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