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前豆大点烛光,哔啵哔啵跳着火星,终于在窗外一阵夜风袭来灭了火,室内陷入黑暗。
刘予初放下手中泛黄的古书,捏了捏眉心起身想去屋外透透气。
庭院梨花溶溶,春风料峭不解来人意,刘予初打了个寒颤,心头郁闷这么一吹倒是去了不少。
他爹希望他去考科举,奈何他是个温吞的性子,面试怕是要吃亏,路上只怕教人欺负,这书翻来覆去地看又有何用呢,于是终日里长吁短叹,刘予初心里也发起了愁。
这时邻里的犬吠了起来,刘予初这便起了回屋的念头,忽然一双手攀上他的肩头,刘予初回头看见个哭的梨花带雨的美娇娘,好不妩媚!
“公子救我!”
话音未落,只见面前那位公子面色惨白,后退一步竟直直地向地上栽去。
柳如烟柔若无骨的手僵在空中,谁能想到这个公子竟是个没胆量的。
手还未来得及收回,教追来的人看的清楚。
小道士利落翻身过墙,见状冷声道:“呔!你这孽畜,在我眼皮子底下害人,我定要叫你好看!”说话间甩出一道符。
叫这小道士追了好多日子,柳如烟只得变回原形来躲过这一道符,竟是只六尾白狐。只可惜腿上受了伤,汩汩往外冒着血。
贺玦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张八卦网,抛向柳如烟,像是有感应般地,这网直直冲着柳如烟而去,将其纳入网中,最终缩成拳头大小般的荷包。
贺玦上前念了个咒,才将八卦网拾起,绑紧挂带然后随手丢进了乾坤袋中。
“耗了几日亏得你还跑得动,倒是大可不必用这宝贝,浪费。”
贺玦这才得了空看地上躺着的那位,这脸是极好看的,只是……贺玦将他抱在手里颠了颠,着实是轻了些。贺玦心下犯嘀咕正想把他抱进屋里,看见一位老叟肩上披了件外衣,趿拉着鞋站在一旁。贺玦险些脱手甩符出去,这猛地给他吓得还以为那狐妖还有后招。
饶是刘世安活了大半辈子的,看见自家院子里站了个道士,这道士还抱着自家儿子,心里还是吓了一跳,没醒的瞌睡都给吓醒了。
“道长,犬……犬子这是怎么了?”
“叫狐妖给吓晕了,”见刘世安抖得更精神了贺玦赶紧补道,“倒也不用怕,我已收了那老妖了。”
贺玦将刘予初放在榻上,遂向刘世安辞别“此间无意叨扰,多有得罪。”
“道长哪里的话,感谢你抓了妖去,我一介乡野村夫也说不来漂亮话,那就祝你山水平安。”说着塞了几文钱在道士的腰带里。
贺玦也确实缺钱,便没作推辞,告别后就兀自上路往东去,东边有一座道观,名朔风。
当今圣上被妖迷了心窍,酒肉林池不说,竟要将道观铲除了去。
贺玦用刘世安给的铜钱买了身粗布衣服,他的道袍实在晃眼,怕是还没到朔风观就先被拿下了。
刘予初醒来时还觉得后脑勺疼的厉害,怕给脑子摔坏了,当即坐在床上背《示后人书》,所幸一字不差。昨夜之事令他还有些后怕,他掀了被子就要下床,寻了一圈没看见他爹,他估摸着应该是田里去了。正欲推门去,门却先他一步开了,冒冒失失进来一个串天猴,隔壁从小一起跟他长大的玩伴——许诚。
前阵子两人参加院试,这会子应该是出榜了。
“予初,天大的好消息……你入榜了!”许诚大声嚷道,“以后可得尊称你一句秀才了……”噼里啪啦跟个炮仗似的。
刘予初却是一愣,“那你呢?”
许诚撇撇嘴,将手一摆,“落榜了呗,我就没那心思念书,回头好好经营我爹那铺子过过日子就得了。”
刘予初一下坠入巨大的茫然,昨夜才碰见那种事,这下让他一个人去孟亓应试只怕是要他的命。
许诚随刘予初进院,屋子不大,刘予初一般在院里迎客。他给许诚倒了杯水,许诚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许诚跟刘予初打小认识,自是明白他心中忧虑的,
“予初,你别担心,咱们村不还有别的考生上榜了吗?你们结伴去,你又是个心细的,路上也有个照应的……”
“啊。”刘予初应了声,心里却是没底。
这可怨不得刘予初,他小的时候随他爹在集市赶集,结果叫歹人抱了去,当时几个粗大汉差点没追上,自此刘予初落下了怕生人的毛病。
“你想啊,你准备这么久,不去岂不可惜了……”刘予初自小就跟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似的,别说他爹不舍得凶他,许诚闹他闹得最凶也不过撂下一句“你等着”,然后隔天气消了又屁颠屁颠找人来了,许诚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你且再想想吧。”许诚说罢便离开了。
刘予初将人送至大门外,才转身回院子,坐在石凳上恍神。
刘予初是恼自己这性子的,自己也是好生生的人怎么怕人。
但是他也舍不得努力付诸东流,他爹费劲送他念私塾,他现在临阵脱逃如何使得?
断不可能!
刘世安回来后,刘予初忙接过他背上的柴篓子,提着去柴房然后生火做饭。
刘世安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纳凉,刘予初就把饭菜端了过来,刘世安一抬手将石桌上的梨花拂去。
两人相对无言地吃着,唯有草间三两声虫鸣。
“放榜了。”见刘世安吃完刘予初才缓缓说道。
刘世安有些愕然,他没想到这小怂包竟会主动提这事,他下山路过集市,一路的人冲他道贺,早知道了。
“你要去应试?”
“自然要去的。”
刘世安盯了他好半晌,见他不似作假,却也半天没说话,感觉胸口闷闷的。
他就这么一个独苗苗儿子,偏又胆小得紧,一个人远去孟亓,只怕落人欺负,还没人护着,想想刘世安心里就不好受。但是这是他的前程。
“予初,你去拿酒来,今天咱爷俩喝个畅快,全当给你践行了。”
刘予初应声将碗筷收进厨房,三两下就着碱水洗干净了,桶里的水也快见底了,刘予初寻思着夜里再去井里打水。
谁承想刘予初来酒不拒,他爹生生把他灌醉了,两人喝得东倒西歪,刘予初还强打精神将他爹扶进屋里。给他爹脱了鞋袜,盖上被子后,刘予初就已经脱力到手抬不起来了。
刘予初回到自己屋内,倒在床上便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