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雾强忍着不适和其他二人吃完饭,李祠昇习惯性地收拾三人用完的碗筷,在卜雾讶异的目光中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烘焙店,手里还端着垒起来的碗碟,他动作一顿,眼底划过一丝不自在,但很快调整好,自然地抓起筷子带着碗碟走进厨房。
听着厨房里传来洗碗槽里水流中的碰撞声,坐在卜雾旁边的它咯咯地笑起来,黑漆漆的眼瞳几乎没有眼白,嘴角没有限度一样的上翘,露出它那尖锐的牙。
它在欣慰儿子的懂事,高兴完了又看向它的女儿,期待她的表现。
卜雾被它兴奋的目光注视着,眼神望四处扫了扫,终于找到可以表现自己的物品,僵着身子起身,捡起搭在桌子底下的抹布。
擦拭完桌上残留的油渍,卜雾来到厨房清洗抹布,正巧看到李祠昇靠在墙上,侧头望向小窗外边的居民楼。
她走到他身边,轻轻叹了口气,打开水龙头,清洗抹布。
李祠昇靠近她,勾下腰,为了防止客厅的它听见他们的谈话,他几乎是在卜雾耳边低语,话语间的微弱气流擦过她的耳骨,“这里很无聊是不是?”
卜雾腰间一麻,胡乱地嗯嗯几声,原本紧绷的神经因为他的举动慌了心神。
见她不适,李祠昇不动声色地往后撤一步,在卜雾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眉眼间染上几分低落,对待卜雾只能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来。
没什么好多想的,这个举动这是情况使然而已,卜雾不断摇晃着自己心里冒粉红色泡泡的小人,她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变成只看外表的人了。
抬起眼,瞄了一下表情无辜的李祠昇,卜雾又心跳一漏,真的是很漂亮的脸蛋啊。
这样美丽的人几乎天天出现在自己眼前,甜甜的叫自己姐姐,乖巧懂事,人又勤快,还喜欢有意无意地黏在自己身旁,如果说卜雾对此完全没有一点情绪波动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完美无缺的面具下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卜雾一无所知,所以她只能也表现出伪装的一面,对他的举动视若无睹。
两人回到客厅,卜雾坐在女人旁边,静静地不说话。
女人拿起一颗茶几上的果盘里盛着的苹果,又捡起果盘旁边的水果刀,那双带着老年斑的手握着锋利的刀,开始削苹果,果皮一圈一圈地掉落,像蚊香一样盘旋掉落。
削掉那层红彤彤的果皮,露出米白色的果肉,随着刀刃的切入发出喀嚓的响动,一块苹果被插在刀尖上,递向李祠昇嘴边,示意他张嘴接过。
李祠昇往旁边侧了一下脸,没有如它所愿,站起身,淡淡道:“没胃口,我回房间学习去了。”
女人并没有生气,而是慈爱地看着儿子的背影,语气里带着得意:“我们小林就是爱学习,是吧,佳月?”
卜雾点点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暗暗寻思再坐一会她也用这个理由离开。
“佳月你有这么聪明的弟弟,一定要好好爱护他长大了也要多扶持他,你是女生,以后嫁人了弟弟就是你的后盾。”女人叮嘱般地对卜雾说道。
看向女人漆黑的瞳孔,还有嘴角一直牵着的诡异弧度,纵使卜雾听见这话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僵着脖子点头。
见她应下,女人这才奖励似的将苹果块递到她的嘴边。
果肉已经氧化发黄,卜雾歪着头,小心翼翼地避开刀刃,咬住刀尖上插着的果肉,将它拽下,舌头后缩,含进嘴里,牙齿机械性地咀嚼着,苹果很酸。
苹果第一口是弟弟的,弟弟不吃才当成奖赏轮到她吃。母亲对弟弟的话全是夸奖,轮到对姐姐说话就是叫她爱护弟弟。
卜雾面无表情地把嚼完的苹果吞下,这只是罗佳月日常生活里的冰山一角,不知道她遭受到多少次这种对待。
跟卜雾絮叨了很多话的女人终于在天黑的时候放过她,让她回房间早点休息。
关上房门,卜雾坐在床边,重新打量这个小姑娘的卧室,房间除了书籍没有其他可娱乐的物品,连玩偶都没有。
她躺在床上,凝视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感觉到久违的沉闷,和以前寄居在不熟的姨妈亲戚家里的感受几乎一样,卜雾在那个居所里也是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每天过着平淡且重复的日子。
读大学的时候就好很多,有一群很好的室友,原本有些木讷的卜雾被她们欢乐活泼的性子带动,开始会打扮自己,会主动取悦自己,面对自己喜欢的事物不再忍耐。
罗佳月和自己很像,但她受到的伤害应该更大,卜雾面对的是没有感情基础的人的漠视,而罗佳月面对的是自己母亲明里暗里的无视,即使成绩再好,再怎么懂事,也比不上什么也没做的弟弟。
卜雾不自觉地双手交叉环抱着自己,想给罗佳月一个拥抱,也是想给以前孤单的自己一个拥抱。
她换下衣服,准备套上睡衣,却发现自己大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条疤痕,还带着血痂,看见伤口卜雾才隐约感觉到丝丝的疼痛。
罗佳月已经开始自残了吗?卜雾不由得想到了向琪,痛苦到了极致却只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释放情绪,卜雾越发难过,不仅仅是出于对她的同情。
更是共情到感觉这就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她就是罗佳月,卜雾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像是有幽魂附身在她身上,在她耳边百遍千遍地诉说自己的哀怨与不满。
听着心跳不断跃起又落下的怦怦声,心底有道声音告诉自己到该睡觉的时候了,卜雾喘着气关上了卧室的灯,在黑暗中睁眼,没有一丝困意。
脑海里不断响起催促自己睡觉的声音,那声音里甚至带着几分惧意,好似如果再不睡着被妈妈发现了就会发生很恐怖的事。
干瞪眼了好几分钟,卜雾才阖上眼,翻来覆去好久才勉强睡下。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卜雾半梦半醒间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许久才传来合上门的声音,接着又飘来一道微弱的响动,是李祠昇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卜雾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随后又无力地闭上,失去意识。
再次睁眼的时候已是清晨,还是冷色调的日光透过白色窗帘,照亮昏暗的屋子,卜雾看了眼时间,六点四十,得起床去学校,七点二十就开始早自习。
利落的收拾完自己,卜雾推开门和同样在开门的李祠昇打了个照面,他和自己一样,已经穿好校服,只是眼眶发红,无精打采,一副没睡够的模样。
“姐姐早上好。”李祠昇抬手掩着下半张脸轻轻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跟卜雾打招呼。
卜雾被他传染得也打上哈欠,眯眼溢出几滴困倦的泪,走路间拖鞋的趿拉声随着鞋底和地面的摩擦有一搭没一搭的响起。
客厅里的女人已经准备好早餐,坐在位置上等他们吃早饭。
李祠昇拿起水煮蛋在碗边敲碎蛋壳,连着蛋皮干净地撕下所有蛋壳,将剥好的蛋递给了卜雾。
卜雾下意识地接下咬了一口,嚼着嚼着才觉得不对劲,罗佳月和罗郁林的姐弟情应该不太好的吧?
女人本就阴郁的面容更黑了,牙关紧紧咬着,眼睛死死地瞪着李祠昇,无声地质问他为什么把剥好的鸡蛋给妈妈。
李祠昇仿佛看不见女人此刻的表情,置若罔闻地继续剥鸡蛋,不过这次他并没有给自己,而是递给了即将爆炸的女人。
见他没有忘记自己这个妈妈,女人的脸色才稍稍好一些,但看向卜雾的眼神染上不掩饰的疏离。
卜雾被她这眼神盯得想把嘴里的食物都吐出来,被恶心到的,怎么会有母亲和自己女儿争自己儿子的注意力?
因为丈夫长时间不回家,便在儿子身上寄托自己的情感吗,听起来有些可怜,但也实在扭曲。
卜雾已经没心情吃早饭,用上学快迟到了的借口,换上鞋就跟李祠昇一起出门。
走在小区的水泥路上,离那个所谓的家已经很远,卜雾这才松了口气,和李祠昇聊起天来,“昨晚怎么样?”
“睡不着,好困——”李祠昇撒娇般地拉长语调,绵绵的声线里带上些许疲惫。
卜雾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突然察觉自己能和他平视了,看着对方和自己一样的身高,无厘头的噗嗤笑出声,在李祠昇困惑的眼神里摇头,“没事,还好你现在是初中生,上课补觉吧 ”
意识到卜雾是在笑自己的身高,李祠昇也不气恼,跟着她笑起来,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会补觉。
李祠昇乖巧的神情尽收眼底,卜雾熟练地抬起手揉揉他的头顶,一边揉一边感叹,羊羊的头摸起来真的很好摸,像在摸绵羊毛一样的触感。
小区就在学校旁边,没走多久就到校门口,进了学校卜雾就和李祠昇分开了,根据现在这具身体的本能,找到高中部的教学楼,爬到六楼,来到罗佳月的教室。
离早读开始还有几分钟,教室里的同学差不多都齐了,靠着脑海里多出来的模糊记忆,卜雾找到自己位置坐下。
旁边的同桌是个带着哈利波特同款黑框眼镜的小瘦子,见卜雾来了跟她打了个招呼,“早啊班长。”
卜雾从书包里拿本子的动作一顿,表情惊恐,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