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有记忆起,白狼便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究竟是什么。
他像是半途来到这个世界的外来者,一睁眼,便超乎常理地跳过了幼年与少年,拥有一副健康、有力的成熟躯体。
白狼清楚自己并不是自冰冷培养液中制造出来的实验体,身体上的陈年疤痕可以证明这一点。
但日本没有给予他反应的时间,在最初的判断和训练之后,他便作为武器投入与国外势力的战斗中,扫除可能会威胁到国家|安全的各种威胁。
直至后来自前线退下,他才从医护人员的口中得知。
这种情况叫做“失忆”。
...
“从今天起,你就是’白狼’”
“白狼,没有命令,绝对不能在要塞以外的地方脱下你的头盔”
“白狼,你做的很好,撕碎敌人的防线”
“白狼!我要你杀了他!杀了他才能让这场争斗停止!”
“白狼!听从我们的命令!”
“白狼!”“白狼...!”
...
白狼并不清楚,为何自己一直在军部的手下做事,扫除的也尽是一些政治争端上的敌人,可自己的直属上司却是位于那座海港城市的组织:异能特务科的长官,种田山头火。
他们见面的次数很少,至少在前几年来说,白狼见到种田山头火的次数还不及军部地中海总署的个位数,这让白狼对自己的来历有了更深的好奇。
难道他是被异能特务科绑来洗脑的异能力者?不然怎么会命令他不能自己摘下头盔?这不就是不想让其他人认出自己的身份吗。
那尊银白色金属铸就的头盔之上,位于眼睛处的顶灯闪了闪,白狼的脑瓜子飞速运转,却又在还未想出个所以然前听见急促的铃声,投入到下一次的围剿任务当中。
很快,那道白色的身影遁入漆黑的夜色,在战场的中央骤然炸裂开,随着宽大的斗篷与风沙起舞。
长□□入一名又一名想要斩落他首级的敌人胸口,白狼动作轻盈,明明是沉重的铠甲却并没有阻挡住他前进的步伐,连接处的碰撞声也几近微不可闻。
长夜漫漫,却又很快要迎来黎明。
在战场中央飞舞长枪的人耳朵一动,交织着烈油沸腾的滋滋声响自不远处响起,强势地冲进他的耳膜。
不等白狼疑惑自己为何会对这个声音如此敏感,借着反击转身,他看见了自上而下落下的迸发的火花,宛若即将到来的黎明,铺撒漫天夜色。
像是流星坠落,又像是瓢泼大雨,火海悄然而至,将他牢牢钉死在原地。
白狼的身体僵硬不动,连攻击的敌人不知何时逃离都没能注意,只是握着手中的长枪,头盔眼灯爆闪,就这样被降下的火雨所吞没——
【你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平静了】
【火焰自地面攀升,平等地吞没着一切】
...
那是谁的声音?
这些...画面是他的记忆吗?
烈火在眼底沸腾、跳跃,卷起一层热浪扑向皮肤。
火焰吞噬布料,攀上房檐,灿烂得像是冬日里的烟火,以他的生命为代价燃尽生命。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默不作声,好似这一切与他无关,而他只是一尊木偶,只有在被他人操控之时才会依照命令做出反应。
直至木梁重重倒地,来自上方的光线透过彩窗撒进室内,宛若被惊醒的飞鸟一般,坐在木椅上的人费力抬起头,看向那片狭窄的天空。
【你的一双眼看向房间的唯一出口,但直至生命的尽头,除去耳侧火舌吞噬物体发出的噼啪声响,再也没有其余的动静】
原本的大门早已被断壁残垣掩去,那扇唯一的窗户的确是室内仅剩的逃生通道,可光是抬起头就耗尽了全部力气的人没办法从这张束缚了自己的普通木椅上站起,只有垂落在身侧的左手的小指颤了颤。
那道声音轻柔,雌雄莫辨,像是在吟唱着一首动人的挽歌,在他记忆的最后说道。
【在未来这条道路上被抛在过去的你,直至最后,也期待着能有一双手会为你伸出】
【晚安,我勇敢的孩子】
【愿我们,还能在未来相会】
...
*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白狼”说话的人敲了敲自己手中的扇骨,略带苦恼地看向站在房间中央的人影,“军部那些家伙怎么回事?之前不是写了好多份申请书才把你要过去的...怎么现在又把你调回来了?”
这样带着不可察挖苦的话并没有令呆立在原地的白狼动容,头盔上的眼灯只是轻轻地闪了闪,半晌,被电流所模糊过的声音从头盔微微张开的狼嘴中发出,“你被退货了,种田长官”
被称作种田的人眨了眨眼,镜片后的瞳孔因为这句话有片刻的紧缩,好一会,才重新敲起手中的扇骨。
只不过这一次,他放松的身体不经意坐直了些,“是’我们‘被退货了...顺带一问,这个说法你是从哪里学过来的?还挺贴切”
“听医院里的人聊天说的”
“哦,这样”他若有所思道,“原来八卦都传到那边去了?”
白狼没有接他的话,倒不如说,他不太想和一个不熟的人说这么多,只有像在能把地中海总署气跳脚那样的机会,他才会为了能一睹对方假发下的地中海而多说几句,咳。
不过种田山头火并不是一个会让气氛冷下来的人。他在最开始类似自言自语的发问里没能得到预料中的回应后,便飞快转变了策略,抬手拿起放置在桌面上的一叠纸。
那是有关白狼被“退货”的报告,上面清晰地描述了在战斗现场,白狼是如何像是一尊机器一样突然掉线,呆站在原地被大火吞噬,最后还用了含蓄不露骨,但骂的很凶的语言指责了异能特务科以及种田的隐瞒。
他们竟然送了白狼这么个“瑕疵品”给军部!幸好这次只是个围剿行动,万一在更重要的任务中发生这样的事,军部还得派人擦屁股,去把白狼从碳烤炉里面挖出来——
“得寸进尺”
种田山头火皱起了眉,将报告丢回桌面,他们就想凭这几句话把矛头和责任对准特务科,顺带将白狼几年来的功绩一并抹去?未免太过贪婪。
他又重新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影,对方亮色的铠甲上多出了几道被灼烧的痕迹,就连身后由特殊材料制成的披风也被烧坏了下摆,还不均匀地多了好几个洞。
总的来说,看上去十分凄惨。
无端地,看着毫无动静的人影,种田山头火从本该看不出情绪的头盔上瞥见了些许无辜和失落,盘踞在心头的烦躁也被压下些许。
他盯着被“退货”的人片刻,手指轻敲桌面,慢慢道,“既然你已经回来横滨了,那就在这里呆着吧”
白狼的眼灯闪了闪:“不用我去境外执行任务吗?”
“不用,而且,军部那些人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男人的目光没有离开狼头一瞬,白狼在面对大火时表现出的惧怕确实是他们所没有预料到的,毕竟在最初决定使用他的时候,他们可是对复活白狼的力量十分信任,没有半点怀疑。
种田山头火用舌头抵住上颚,双眼眯起。
需要白狼执行的任务已经完成,虽然白狼的实力能够锦上添花,单凭个人能力执行一些需要耗费巨大人力物力的任务,可他们确实不必再让他深入险境。
而现在敌人已经知道了白狼的弱点,无论怎么说,继续让白狼执行那些任务都不是个合适的选择。
权衡利弊过后,特务科的长官就这样做出了决定,“留下来吧,白狼”
“用你的力量,去做另外一些有价值的事”
...
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现实确实是按照种田山头火所想的那样进行的。
可随着白狼任务次数的增加,不满逐渐攀升,演变为多种多样的投诉传至男人耳中。
更有甚者掩藏不下自己的怒气,让种田山头火甚至都在自己处理的事项中看见了来自于委托人的牢骚。
“他太不会...审时度势了”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白狼。
男人看着这一行字片刻,按下联络器让下属送来白狼的任务报告,在那一行行白纸黑字中逐渐还原了事件的原貌,撑着脑袋头疼的叹了口气。
【5月3日,护卫兰泽,发现可疑人士潜行跟随,成功制服,回归堡垒成功从偷袭杀手手中救下兰泽,曾被指责离开岗位】
【5月15日,护卫原田,离开发布会途中被刺客追上,成功击退,曾被指责盔甲在发布会中中过于明显】
【5月23日...】
白狼之前只是个习惯了单刀直入的独行客,既缺少基础常识,也缺少护卫的经验,从他能够抛下任务目标去跟踪可疑人士就能看得出来。
这些新人才会犯的错误交织在种田山头火脑海,却又被白狼的身份和那天那双无辜扑闪的眼灯所覆盖,给将要溢满的火气降了温。
他收起报告,随意整理后放在一旁,也不去管那句来自他人的责问。
既然选择用他,那就做好了应该这种结果的准备。
无论是他还是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