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云姑娘，可得当心身后。”耳畔传来声轻笑。
殊云侧身避开头顶垂落的残肢，冷眼看向那人执扇遮面的身影，“何必与我在这假惺惺。”
时言觉得没意思，收了扇子，“当真是伤人心。”
“一些不相干的人，你倒是慈悲心肠。”
“毕竟不是人人都如师弟这般对待同门。”蛇蝎心肠，刻意被咬重地师弟二字。
她向来性子软，鲜少有像这般呛人的时候。
可方才这人用柒柒幻象误导她，她才会贸然追来。若不是她将腰间命牌点亮，联通外界，现下早该成这人的剑下魂。
而不是只被困在这一方洞天，洞外怨鬼横行。
倚在一旁的人像是根本不在意般，自顾自地问，“可知那些怨鬼为何不肯入洞？”
殊云懒得搭理他，只默默找法子出去。
先前还噙着冷笑的男子，看穿她的想法，当即没了兴趣，纵身离开，“若是不想死，便老实待在这。”
毕竟怨鬼由天地浊气凝成，涌动于裂缝结界中，不分好坏，只想寻生灵寄存，吸其精血。
这幻境内本不该存在这种东西。
时言不由得勾起唇角，加快速度，穿梭在众多怨鬼中，却丝毫不受影响。
片刻后，所经之处鬼物竟化作朵朵青莲，转瞬又被血色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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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突然压起重重黑云，骤然有种风雨欲来的意味。
晦暗天光下，少女换了身冰蓝绣裙，站在山尖青石上，望向下方妖域——浑然不知危险将至的暗潮翻涌，一副宁谧景象。
随即，她抬手将狐火引入指尖，腕间璎珞化成的银铃轻轻响起。
法印已成，只差最后一步。
“小白...”
“柒师妹。”
话还没说完，另一道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泠泠似碎玉冰，让人一听便知是谁。
玉柒回头看去，正好撞见江淮清踏空而来，身上都带着霜雪气，沁入她的口鼻，让人无端觉得有些冷意。
她有些不高兴，或许是因为做事被打断，又或许是为妖域内的灵识感到不公。
灵枢吸魂，疼痛程度不亚于神魂碎裂。
她不高兴时也就懒得扯笑脸，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只懒洋洋开口，“师兄倒挺会挑时辰来？”
“泛雪。”
这人不回话，还莫名唤出他的本命剑，惹人烦心。
玉柒眯着眼看过去，却见那泛雪剑悬于妖域上空，与她的法印一触即离，泛起白光
——原是在帮她隐藏法印上的妖气痕迹。
多此一举。
玉柒看了眼便收回眼神。
这小剑修果然还跟从前一样，喜欢无厘头地做些善事，一些她自己也能搞定的善事。
一道白光从面前闪过，稳稳悬停在两人中央，玉柒莫名觉得这剑比起方才顺眼许多，主要是比自己腰间这把破剑要有灵气得多。
“幻境异动。”江淮清突然出声，是在回答她方才的问题。
玉柒仰头朝他露出一抹甜笑。
身前的剑还横在两人之间，她伸手摸了一把。
好似有一瞬的剑鸣，却被剑主人压了回去。
看着泛雪被收回去，玉柒同江淮清并肩，歪头问，“师兄应当不会如此小气吧？”
“无妨。”
“师妹若喜欢，届时教师妹学剑就用泛雪。”他面色不变。
“还说不小气，一件事记这么久。”玉柒嘀咕，却是故意叫他听见。
她说的是从前在山门外的事。
江淮清面上却有了笑意，同以往挂在脸上的不同，很淡很淡，却叫玉柒看得清楚。
毕竟妖族眼力一向很好。
想到这，玉柒来了兴趣，忽的绽开笑靥，向他凑过来。
眉眼弯弯，“师兄可知，我为何要这样做？”指尖指向下方的灼灼妖火。
不是试探，也不是意有所指，只是颇有些炫耀意味。
他读懂眼前少女的心思，却还是配合着发问，“为何？”
“噗呲——”玉柒笑了出来。
江淮清有些不明所以。
又听见她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师兄的身份，不应该指责我这果真是妖族行径？”
“或者说，明知我目的不纯。”为何不揭穿我的身份。
少女步步逼近，又在三寸距离时刚好停下。
离得有些近，近得他能闻到少女身上还未散去的梅花糕香。
“师妹做事，定然不需要缘由。”
末了，补了句，“我自然也是。”
这个回答，玉柒很满意，可能是从前的缘故，与他相处时并不生硬，也喜欢直接将问题说出来。
“自然是想做就做了，就像师兄从前四处发善心一般。”她抱着手看着下方，仍旧懒散。
“好。”
片刻沉默后，玉柒腰间命牌亮起。
“试炼会提前结束。”江淮清没由来得来了一句，又挥手替她抚开身后的怨鬼灵，才踏入虚空裂隙中。
竹林深处，不知何时飘起了雨，漫天的淋淋漓漓，青叶簌簌落下。
“是大师兄！”
“大师兄来了，我们有救了。”
白衣胜雪的剑修，不胜在意地将妖物斩于剑下，救下即将落入虎口的弟子。
心里泛起不耐，随意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
转身时早已换上温润神色，“可有受伤？”语气温柔却又疏离。
跪坐在地的弟子眼角含着水光，又觉得男子落泪有些丢脸，慌忙拭去，“多谢师兄。”
另一名弟子捧起命牌上前解释，“这命牌不知为何，方才试了许多法子都无法催动。”
“抱歉，是宗门的疏忽。”江淮清眼尾轻垂，玉色面容上笼起薄雾般的歉意。
一袭清风掠过，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危压，众人面前赫然浮现出一排小字
--“试炼结束。”
“师兄，这？”
“可规则里未曾提及时限......”
几个胆子大的弟子面面相觑，毕竟他们为了求稳，击杀妖兽的速度放的缓慢。
现下也不过才绞杀了三头狼妖。
江淮清出声安抚，“不必担忧，结果自是公正。”
“灵犀无垢。”
将喉间那缕血腥咽下去，他便撑起灵犀阵法。
色彩漫过天边，划分出明显的分界线。
玉柒看到时便是这样的场景。
与它一同蔓延的是妖域上空悬起的“灵枢”散发的霞光
——灵枢同法印相碰撞，像是要激荡出一个时空裂缝一般。
脚下的山头开始晃荡，她莫名想起方才那剑修说的话。
幻境有些不稳。
少女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踏入虚空。
在幻境消散的最后一刻，指尖触上灵枢，这法器却没有像方才那般抵触，而是乖乖落入她手心，成个镂空的莲瓣样。
潮红褪去，幻境开始剥落。
“柒柒！”
“帮我查一下这是什么。”玉柒随手将灵枢丢入芥坠中，然后叮嘱两小只。
方才唤她的小姑娘已经小跑到了她身旁，仔仔细细将她全身上下都看了一遍，才放宽心。
她眼里带着笑意，问殊云，“怎么了呀？”
“因幻境动荡，本次试炼改由灵犀术法评定。”台上还是先前那位女修。
玉柒扫了眼，没看到她那位“好师兄”的身影，只看到了另一位先前与江淮清一道的那弟子。
小云团还在她身旁咬耳朵，“你都不知道方才在幻境中，那个时言，不是什么好人。”
“他不光骗我，还想要同我动手。”
玉柒看着她眸光中满眼的不可置信，但她身上没什么伤。
“那你进步很大，能躲掉他。”
台上女修轻轻抬手，“腰间命牌完好者即为晋级。”
玉柒扫过周围面色各异的弟子面容，没见到时言。
“这公平与否...”
“哎......”
听着周围弟子怨声载道，玉柒低头看了眼自己和小云团腰间都完好的命牌。
却又轻轻蹙眉。
伸手帮她将肩上的杂质轻轻挥掉，竟是带着丝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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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透一私光亮的暗室内，玄色衣衫的男子负手立在窗边的灰暗光影中。
“你可知错？”
身前跪着的男子，不发一言，头也未抬，在这般环境下竟也是一副纤尘不染的样子。
“淮清。”
第三道玉骨鞭抽来时，他忽地仰起头，几滴温热血珠溅在眼尾处。
“我从小教导你，你该知晓除魔卫道的道理。”
染血的牙齿深深陷进下唇，仍旧一言不发。
见他不回话，又一道灵光抽向脊背，再次滲出血渍，与散落的黑发一同垂在肩头。
“我同你说过你养父是如何死的，妖物都是当诛，这种贱物的灵识也不例外。”
“那幻境中的灵识你不该护。”
不知被哪个字眼刺激到，江淮清蓦然抬眼，眼中一片清明，指尖却微微发颤。
一字一顿道，“弟子，知错。”
“别让为师失望。”
“...弟子谨记。”青年带着丝气音，唇角扯出抹笑。
似是妥协，比起往日更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