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灯光打在万易脸上。
空白的房间、冰冷的桌子、墙上的玻璃……她被带入梦境调查局的审讯室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她的面前摊着一本手册。万易目光反复停留在“调查局将为登记在册入梦者提供梦境安全区，保障入梦者在梦境中人身安全”这行文字上。她的内心浮躁，头脑胀痛，仿佛能念出每个文字，合在一起却又无法理解......终于，万易意识到有点不对。
她猛地翻到手册的最后一页。最后一页画着一个秘法符文。她在符文上察觉到了一种令人烦躁、昏昏沉沉的力量。
万易撕下最后一页，把纸“哗哗”揉成一团，扔进角落的纸篓。
她刚坐回原位，审讯室的门打开了。林枫走了进来，披着一袭风衣，面容苍白，漆黑头发压着一双冰冷幽邃的眼睛。这个家伙坐到万易对面。
万易正在考虑冲林枫的脸来一拳，劫持人质，夺门而出的诱人想法，听着他说：“你的精神状态评估良好，没有攻击性行为，也没有暗示性幻听、幻视。”
林枫看了一眼纸篓，然后平静地移开目光。
“另外刚才我们调阅了你所有的档案，包括就读学校、工作状况、医疗记录等等。介于你没有犯罪记录，生理指标、精神状态都在正常范围之内，如果你想离开的话，在这两张纸上签字就行——
万易看着林枫把几份文件摊在桌上。
万易拿起文件，第一份是《梦境安全保密协议》，开头就是“我郑重承诺不以口述、书信、神经网络在内任何形式泄漏梦境的相关内容，损害国家利益，破坏公共治安……”
第二份是《梦境特殊处置条例》，里面包含入梦者个人信息登记，以及出行、工作、教育、医疗等等需要特殊报备，统一管理，违反者将受到处罚。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提到“梦境调查局”是直属中央的特别部门，依据《梦境安全保密协议》和《梦境特殊处置条例》开展工作，因此入梦者的违规违法行为不经过正常司法途径，而是直接由调查局“收容”或者“处决”。
“当然，你也有别的选择，比如加入我们，这样的话你还要再填一份申请。”林枫指着最后一份文件，说道。他相当耐心地等着万易逐条看完。
最后，万易放下合约，总结：“加入你们，我到日常生活会受到严重的限制，更换社区、出入城市、接受教育、医疗服务，甚至乘坐公共交通工具都要报备、登记……还要定期接受心理评估；
“不加入你们，除了以上那些，我还要每天担心被人上门‘收容’或‘处决’。”
“没错，”林枫回答，他没有愧疚、怜悯，也没有幸灾乐祸，“即使加入我们，一旦你的精神出现问题。你也会被‘收容’或‘处决’。”
万易忍不住笑了一声：“看来我没有太多选择啊！”她凝视着林枫，问道：“我没做错什么，就只因为做了一场梦，我的理想就此破灭，我的亲人离我远去，我的人生变成这副模样——你觉得这公平吗？”
“把它当成一种疾病，或者车祸吧，”林枫如此说道，他的目光仿佛久居黑暗，又曾见证光明，“疾病和车祸从不因为一个人没有做错，就不降临。”
万易沉默一下，她在三张文件上都签上了字。
“对你来说是明智的选择，”林枫收起三份文件，指了指桌上的手册，“周一来局里报道，你要参加一个月的基础培训。这本《梦境手册》写了一些梦境守则和基本常识，成为调查员除了格斗，枪械这些基础以外，还有梦境知识的考核，如果你打算参与更深层次的调查工作，还有额外的培训。
“好了，你可以走了！”
万易站了起来，合上手册，略带讽刺地说：“多谢！”
“不客气。”林枫看不出喜怒地回答。万易掉头走出了审讯室。
走廊比房间昏暗多了，办公室、门厅，空空荡荡，鬼影憧憧，敞开的窗户吹进外面的冷风，万易拉拢衣服，一个人影站在晦暗的门厅里。
“你，你好！”他说，万易这才看清他是之前那位年轻警察，他挠着脑袋，稍微尴尬，“外面挺黑，路不太好认……我送你到大街上吧！”
万易点了点头，年轻警察更加促狭。他们穿过了漆黑的大厅，调查局位于一条黑乎乎的小巷里。回过头，万易只看见一缕缕鬼火似的灯光。
两人路过小巷两侧方方正正的楼房，夜空就像楼房构成的峡谷里的流水，星星就像飘在黑色的流水里的碎片。万易看了一会，忽然觉得星星不在峡谷之间，她才站在谷底，即将倾倒入无垠、黑暗的宇宙，幸好地球吸附人们的双腿，即便如此，仰望星空依然让人两股战战，充满敬畏。
楼房格子里的灯光，晾衣绳上一排衣裳，还有小警察说话的声音，重新将她拉回现实世界。
“我……我在协助调查局的工作，哎，之前的笔记本、符纸什么，吓到你了吧！真不好意思……我们有时要和调查局交接，一些匪夷所思的案件，排除疾病、精神、药物这些因素后，就要移交调查局四科……嗯，嗯……”年轻警察再次挠挠头，一副相当苦恼的样子。
万易看出他的窘迫，主动开口：“这样啊……梦境真麻烦，让你们加了不少的班呢！”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我其实挺乐观的！”听到万易接口，年轻警察明显松了口气，“事物都有两面性嘛，之前有个‘植物人’变成了入梦者，我们才知道他其实看得见、能听到，但说不了话，动不了，除了眼睛还能上下转。梦境给了他新的生命。”
看到万易认真聆听，微微点头，他像受到鼓舞，继续说了起来：“而且，抛开这种个例不谈，正是对梦境的研究让我们有了‘神经义肢’‘人机端口’这些梦境技术……全世界都从中受益。现在我们岭南市几乎所有企业、公司都和新兴的梦境学科有关！”
“不过，”万易此时已经完全抛下奇妙感受，思索片刻，插口，“如果把投入梦境的资源投入其他领域，我们的生活会不会有更大改变呢？”
从她目前了解的来看，这个平行世界除了一些非常超前的梦境生物产业，许多地方不如她穿越前的世界。
“有道理……不过这是梦境研究所保留着很多技术没有普及呀！”年轻警察下意识争辩，很快轻咳一声，十分神秘，“梦境产品的‘保密协议’和伦理审核都很严格……但我见过一些非常神奇的东西。你加入调查局以后也一定会有机会看到的！
“我们总有一天会真正弄清梦境的！梦境也是科学的一部分，总有一天，人类会克服它，这只是我们走向宇宙的一步！”
年轻警官说到这里有点兴奋。万易不再反驳，微笑着看着他。潮湿的风送来街道上的幽幽芳香，这个年轻人打开了话匣子。
“你千万别笑话我，”他挠着头，眼睛明亮，“其实我大学的时候就对梦境很感兴趣。为什么要反对梦境？梦境让我们的生活更好了！
“当然啦，我指得不是社会上很流行的，打着通灵、占卜，风水旗号的那种伪科学，我是真正的唯物主义者！”
“但我更不同意社会上另种一看法，有些人，甚至一些很有权威、让人尊重的业内人士，他们认为残酷的犯罪总和梦境有关，入梦者就是和潜在的危险因素。但是入梦者超出一般人的犯罪率完全可能是精神压力和社会歧视导致的！”
两人走出黑暗小巷，灯光打亮巷口花树。灯光之下，绿叶绿得青翠，紫花紫得梦幻，微风拂过，沙沙作响。
最后，这个小警察总结：“万小姐，其实即使你不加入调查局，我也不会把你当成潜在罪犯或精神病人看待。我一直觉得，大家应该多一些理解……”
“理解建立了解上，”万易笑了笑，眼神幽晦，“可是除了入梦者没人能了解这场梦境。”
“所以这就是我们努力的方向对吧！要改变这个世界，共同建设和谐社会嘛！”
两人再往前走，就到了大街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撞上万易眼睛。万易已经看到了电车车站。
“我想你是对的，”万易嫣然一笑，朝他挥了挥手，“这里就可以了！车要来了，余警官，再见！”
“啊！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