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着手无声的谴责了会,祝修雅接了盆水放床头柜上,拿毛巾给他擦背。这次他学安宁了,手没乱摸,认认真真给人擦完,帮忙换了件他那要大一号的衣服,把盆和毛巾放下回来时,沈落月又躺下了。
祝修雅一肚子话想说,现在是个好时机,他从床另一边爬上来,在他身边坐下。沈落月平躺着,目光瞬间锁在他脸上,祝修雅跟他对了一眼匆匆离开,心虚地往床边挪了点——又抓又咬的画面尚在眼前,实打实的疼,还是跟他保持距离好。
明明是他的床,但被沈落月这么盯着,祝修雅没由来觉得自己像个心怀不轨的坏蛋。
“问你点事,你只管点头摇头。”祝修雅看他,“不想说就别动,但如果你想住在我这,以后要靠我生活,那么我建议你还是如实交代。”
沈落月看他一眼,闭上眼,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喉切手术刀疤并不明显,你那个,”祝修雅盘着腿,黑漆漆的目光牢牢锁在他脸上,手上没事干的抓着他身上被子的一角搓,轻轻地笑,“是真的不会说话吗?”
没有回应,沈落月很稳定的装睡。
“你认识沈落月,而且很了解他。”祝修雅毫不意外地笑了声,摸着下巴,“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们是双胞胎,沈落月是你哥,他没出过远门,所以你好奇一路跟来,看见飞机出事才在那里停下,因为太心急又不知道滚到哪个坑里,蹭了一身伤,然后路上遇到了我。是吗?”
沈落月皱了下眉,然后把头偏到那边。
这逃避的动作祝修雅看在眼里,他在心里直给自己喝彩,他觉得这一下打到点上了,祝修雅乘胜追击道:“你是不是学医的?至少比你哥强?”
沈落月还是没反应,头偏到那边去都看不到他表情,祝修雅忍了忍,凑过去捏着他脸把头掰过来,沈落月不干,刚掰过来又把头往那边偏。
难倒还拿个哑巴没办法吗?祝修雅改而掐着他下颔,强硬的掰过来,任凭沈落月怎么往那边挣,手下都纹丝不动。脸上挂着和善地笑说:“沈家能这么轻易放弃沈落月,对他的死不屑一顾,都因为有你这个备胎。”
他不会弹琴,长得这么嫩,头发也剪的跟沈落月大学时一样,两人怕是八九不离十的兄弟关系,这弟弟祝修雅猜也不是学医的料,生了病居然先找他,要是沈落月,他一定会先打开床头柜,把能翻的地方都翻一遍,没有药才会出来寻求帮助。
祝修雅嘚瑟地挑起一边眉,胳膊撑在他身边半俯身下去,盯着他因为挤压而变形的脸瞧:“小弟弟,我说的对吗?”
他手劲不小,脸被捏着根本挣脱不掉,何况咬他,沈落月放弃挣扎,静静盯着他表情丰富的脸看了几秒,深觉无语地闭上眼,顺手把被子往上扯扯。
没得到一点反馈,甚至还被无视掉,祝修雅有点不高兴,自讨无趣地松开手,胳膊撑着床坐起来,起身往床下走,拍着褶皱的衣袖冷冷地说:“不说也可以,你以后都别想再回家。”
他要是老实交代,把一切说清,明天葬礼祝修雅会送他回去,从此再无干系。但如果他拒绝配合,充耳不闻,祝修雅无法说服自己放他回家。
“我不知道你们关系如何,但你害死你哥的嫌疑很大,作为…”祝修雅停了下,扭头看他眼,绕过床往他那走去,“他是我大学同学,还是我的暗恋对象,这次死和我脱不了关系,我难受啊小弟弟,可不是不想放你回家。”
“你们长得很像。”人还在装睡,油盐不进的样子,祝修雅盯着他睡容看了几秒,提醒着说,“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在我这,不保正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事。”
“希望你想清楚。”祝修雅转身往外走,“在明天前想好告诉我。”
桌上外卖已经放凉了,他热一热可以将就吃一顿,但是沈落月……祝修雅去厨房对着菜捣鼓,他拿着筷子尝过那一排卖相极差的食物,最后扔了筷子,盯着菜的脸黑成锅底——不是油放多了就是盐放多了,浪费了这么多钱。
以后都不想再下厨。祝修雅拿过冒热气的盘子,扯过垃圾桶全倒进去,将盘子洗好放回橱柜,甩着手上水往外走,一出门就碰上起床解手的人。
沈落月嘴唇干裂苍白,和他脸色一样,冷淡疏离地视线瞄过祝修雅,视若无睹地转身就走,看来还打算继续睡。
这两日他走动一直很慢,整个人萎靡不振,精神气很差,祝修雅归于他来时摔过坑里,所以身体不太好。
他现在满脑子“沈落月这弟弟到底吃不吃饭,要吃什么”,脚下大步跟过去,在他快挨到床时拉住他胳膊,另一手把手机打开备忘录递过去,皱着眉抬下巴。
“要吃什么打上面。”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祝修雅想了想,他们少爷吃的应该都不便宜,于是又补充,“钱不是问题,但你必须得吃饭。”
沈落月伸出右手,他把手机放他手心里,看着沈落月捧着手机,用另一只手指头没有缠绷带,尚且能活动,但动作很不协调地按字,动作缓慢。
他打完把手伸到面前,祝修雅拿过来看了眼,打的是:不舒服,吃不下
还能有哪不舒服?难道是提示他手疼该换药了?祝修雅收起手机,把要上床的人再次拉住:“等等,我先给你换下药,饭还是得吃的,一会喂你喝点粥再睡。”
沈落月站那没动了,祝修雅拉开床头柜取纱布,在对方凝视的目光下,三两下给他换好药,将东西放回去,手抄裤兜里先往外走:“出来吃饭。”
走到客厅扭头,人却没跟出来,祝修雅“啧”了声,娇生惯养的少爷可真难伺候,他打开烧水壶开关,抬头又喊了声:“我给你喂,出来吃饭。”
在外面等了一会,人还是没出来,在烧水壶“呼呼”声中,祝修雅纳闷地走到门前,看见了躺在床上,被子捂得正严实的人。
要是沈落月,他一定不会这么麻烦别人,还需要几次三番亲自将人请出来。
饭也不吃话也不辩,床上一躺就装死,主打一个死皮赖脸。吃个饭都这么麻烦。祝修雅烦的很,他现在就想把这少爷送回去,看见这一幕实在忍不住,手插兜里几步上前,一下掀开被子。
脸色难看仿佛沈落月欠了他一百亿,语气又差又冷,自下而上俯视他:“不吃饭也行,回答我之前的问题,是真的不会说话吗?”
身上空荡荡的,沈落月平躺着,手放在身体两侧,他盯着眼前花白的天花板,过了会,缓缓点头。
“看来你哥没跟你提过我。”祝修雅冷笑一声,“也是,不打紧,我学过点医,你脖颈上的刀疤不是手术留下的,疤很久了,以前有人要杀你?”
床上人闻声身体一震,目光缓缓移到他脸上,带着审视,祝修雅坦然回视,脸上是早已看透的笑:“你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你声音很难听,你讨厌自己,所以装哑巴。”
沈落月看了他几秒,闭上眼开始装死。
“戳到点上就不理我了?”祝修雅一脑门火没处撒,他点点头,往外走,“行,限你五分钟,起来吃饭,吃完看你怎么睡。”
水已经烧好了,祝修雅拿了个大点的盆,把热水倒了半盆,接着将袋子里粥端出来,抓着塑料碗边缘小心地放进水中,拿了个碗罩在盆上面。
手机震了下,祝修雅摸出来看了眼。
大林子:[明天我就走了,出来吃散伙饭]
林寒云明天就要转去隔壁省了,他们关系还不错,林寒云是他学弟,比他小一岁,毕业进院那阵祝修雅没少帮他,这可能是最后一面。
修身雅心:[现在走不开,来我家,我这有好酒,晚上喝点]
大林子:[我对象也在]
修身雅心:[?]
修身雅心:[那你们快点,来晚点我都吃饱了]
大林子:[滚蛋]
现在小情侣,一旦不忙了,分开一分钟都不行。祝修雅摇摇头,又接了壶水烧上,弄完这一切,沈落月还是没有出来,他刚放松下去的眉毛又皱起来。
昨晚沈落月睡觉他都听见他肚子咕噜咕噜在叫,一副病鬼样,却来家里两天不吃饭,万一一觉睡不醒来,饿死在床上,这房子就成凶宅了。
祝修雅担心地往房间走,脑子里有了主意,不吃饭也行,不能让他睡觉——有个老板的对象就是睡了一觉再也没醒来。从那以后在医院做完手术,他告诉下面护士,没事去扒拉一下睡觉的病人。
“别睡了。”被子又被他盖在身上,捂严严实实,祝修雅伸手一掀,竟然没掀起来,他低头看才发现被子被压在沈落月身下。
“你要是饿死在这招来警察,我有口说不清。”人很轻,他一只手就能抬起来些,趁机拉出被子角,祝修雅反手一掀,脸色很臭地说,“不吃饭也不能睡这,一会有人要来,先坐沙发上。”
沈落月面不改色,稳定装死。
“我数三秒。”祝修雅一手插在裤兜里,伸出三根手指头,“三。”
“二。”
沈落月睁眼盯着他。
“一。”
“行,随你,你他妈爱吃不吃。”他点点头,气急败坏地转身就走,用力拍上门,气呼呼地大步走向阳台,随手拨弄两下睡正熟的猫,被挠了几爪子才收回手。
看两眼窗外景色,祝修雅低头点火,叼着烟漫不经心地垂眼,盯着手上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