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唧……”
加州清光刀刃斩落，那些像果冻又像烂泥一样的、滩在地上的阴影人，像是没有痛觉，刀刃贯穿处发出黏腻撕裂声后，肢体被四分五裂。
他的刀刃没有砍进血肉骨头的顿挫感，反而像是捅进了一团腐烂的淤泥，几乎没有阻碍的就从身体里穿过了。
阴影里面是烂泥吗？呜哇……好恶心！
加州清光蹙起眉头，嫌恶地、像甩掉什么脏东西似的用力甩动本体，刀身沾上的、阴影人身体内部的黑色粘液，在空中划出几道令人不快的弧线，最终黏糊糊地落在地上，被他甩得远远的。
等他从这里出去后，绝对要把本体用柜子里最顺滑的绸布好好擦拭。还要涂最上等的刀油……啊，在那之前得先让主人夸夸他才行！不然这种糟糕的心情可消不掉呢。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还未来得及收刀，眼角余光冷不丁地就看见那些被斩得七零八落的阴影人肢体并未消散，在地面上从他见惯的死尸，只是几次呼吸的时间，突然就变成被切断的蚯蚓一样，开始疯狂蠕动起来。
手臂大腿小腿的蠕动尚还可以接受。加州清光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能见到没了四肢的躯干也能上下左右像波浪线般疯狂扭动。
像一尾被上岸后即将干涸而死的鱼。
加州清光愣愣地盯着那个躯干，莫名想起他好像还斩下了那个阴影人的头颅，连带着脖子……！！
他表情略带绝望，低头开始在脑海里疯狂回想这一部分的肢体掉在了哪里。
不是他好奇想要去看，而是想要压抑住自己，不去往那里看。
恶心的还没完。
在他眼前的这些断裂的肢体们抽搐着，在地面上痛苦地痉挛、膨胀，从中流出的黑色粘液如沸水般咕嘟冒泡，从二者上又钻出新的，更多、更小的阴影人。
它们从同伴残破溃烂的身躯中爬出，状如破茧而出的蛆虫，又似失控蔓延的霉菌，不断扩张着。
大的如成人般佝偻，身旁是稍矮一点的，最小的不过孩童手掌大小，在大阴影人脚边立起。
大大小小的阴影人见缝插针地站在范围有限的粘液中，密密麻麻。不管大小它们都带着同样的扭曲轮廓，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模糊、凹陷的阴影。
它们一成形，便齐刷刷地转向加州清光，空洞的“脸”上仿佛裂开一道缝隙，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
“嗡……嗡……”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湿冷的回音，直接在脑海中回荡，将脑子搅得像一锅稠粥一般，让加州清光每一步思考都变得异常艰难。
这应该是他能接受的恶心的极限了吧！
恶心以及焦躁的双重精神攻击下，加州清光咬紧牙关，握刀的手指微微发颤。
这些怪物根本杀不死，反而越砍越多！他不敢再贸然出手，只能迅速后退，一把拽住地上乌亚弥的手腕：
“弥小姐！快起来！我们必须——”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被他拉起的弥小姐，缓缓抬起了头。
那张脸……是空的。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唇，一切人类应有的特征荡然无存。
本该是五官的位置，只剩下一片平坦的、苍白的横截面，光滑得如同被最锋利的刀一次削过。
加州清光脸上原本着急的表情也空了一瞬，呼吸猛地一滞，心脏几乎停跳。
无脸人。
这是鹤丸国永曾描述过的、在幻境中凭空出现的、没有面孔的怪物，如今，它正顶着弥小姐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
所以它一直蜷缩着，用手挡着脸，头发散开，就是为了掩盖无脸人的身份？
所以，他这是被引入了陷阱？！
加州清光猛的松手后撤，紧紧盯着瘫坐在地的无脸人，不断深呼吸，平复被惊吓到停跳一拍的心脏，懊恼的情绪逐渐爬上心头。
搞什么啊……
他好像有些轻敌了。虽然这里和主人的有关，但他对上的可是想要吞噬他的鬼啊！
而且……而且鹤丸髭切膝丸能轻松通过的幻境，要是身为初始刀的他栽个跟头的话……
绝对会被主人笑话的！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就在他不断调整自己的时候，视线里，那利用了“弥小姐”身份的无脸人动了。
“弥小姐”缓缓歪头，平滑的“脸”正对着他，仿佛在“注视”他。然后，它的喉咙深处挤出一声低笑：
“你……也要……丢下她吗？”
那声音不是乌亚弥的，甚至不像任何人类能发出的声音，而是无数细碎又阴冷低语的糅合，像是千百个妖鬼在同时呢喃。
她？是谁？是主人还是弥小姐？
加州清光不解，但这不妨碍他的后背因为这句话的怪异声调爬上冷汗。
见他不语，“弥小姐”以诡异的姿态直挺挺站了起来，没有关节弯曲，像一具被丝线吊起的木偶。
周围大大小小的阴影人也突然静止，齐刷刷地“盯”着他，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然后——
这些阴影人，一起扑了上来！
加州清光瞳孔骤缩，本能地压低身形，足尖一点地面，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向后疾退。
那些阴影人扑了个空，却并未停滞，而是扭曲着肢体再度扑来，黏稠的躯体在地面上拖出蜿蜒的黑色痕迹。
他手腕一翻，刀锋横斩，灵力在刃上积蓄，随着刀势如烈火般横扫而出。最前方的几只怪物被拦腰斩断，断口处喷溅出浓稠的黑色粘液，可还未等它们落地，新的肢体已从断面蠕动再生。
它们根本杀不死！
“啧，没完没了！”加州清光眼中寒光一闪，身形骤然加速。
他不再硬碰硬地劈砍，而是化作一道赤色残影，在涌动的怪物潮中穿梭游走。刀锋不再大开大合，而是精准如毒蛇吐信，每一刀都瞄准关节、咽喉、心脏等要害。
即便无法彻底消灭它们，也要最大限度地破坏它们的行动能力！
唰！唰！唰！
刀光几乎化作暴雨倾泻，他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只有寒冽的刃影在黑暗中闪烁、跳跃。
一只阴影人刚抬起畸形的手臂，手腕便被精准削断；另一只刚张开“嘴”嘶吼，喉咙便被刀尖贯穿；还有阴影人尚未靠近，膝盖已被斩碎，踉跄跪地。
然而，即便如此，阴影人的数量仍在可怕地增加。那些被斩落的肢体仍在地面上蠕动着，化作新的阴影人，从四面八方，潮水般向他围拢。
“麻烦死了……”加州清光咬紧牙关，眼角余光焦躁地瞥向仍站在原地的“弥小姐”。
察觉到他的视线，那张空白的脸立马转过来正对着他，仿佛在进行无声的、恶意的嘲笑。
必须先突破这里！
他猛地旋身，刀锋划出一道圆月般的斩击，逼退近身的阴影人，随即足尖一点，整个人如燕子般轻盈跃起，踩着墙壁借力，凌空翻至“乌亚弥”身后。
“抓到你了！”
加州清光手上用力，刀尖直指“乌亚弥”后心！
可就在即将刺中的刹那，那张原本朝前的无脸面孔，突然一百八十度扭转，平滑的“脸”直勾勾地对准了他。
“你……真的……要杀她吗？”
那声音带着诡异的笑意，仿佛直接钻进了他的脑海。
加州清光的刀锋猛地一滞。
就在这一瞬的迟疑，无数小小的阴影人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般从地面暴起，如藤蔓般缠上他的四肢，将他狠狠拽向地面！
黑影如潮水般缠绕而上，冰冷、湿滑的触感顺着四肢迅速爬向躯干，仿佛无数只枯瘦、充满恶意的鬼手在试图撕扯他的血肉。
加州清光闷哼一声，刀锋环绕着自己猛地一旋，将缠上来的黑影尽数斩断！
“别太得意了啊！”
他借着下坠的力道骤然翻身，刀尖点地，整个人如陀螺般旋身而起，刀刃划出一道凌厉的圆弧，将逼近的阴影人逼退数步。
然而，那些阴影人被斩断的瞬间，断面又蠕动着再生，仿佛永远杀不尽的噩梦。
加州清光咬牙，目光迅速扫过四周。
沾染到墙壁上的黑色粘液如融化的蜡般蠕动着往下滴落，地面时不时上新的阴影人还在生长。整个房间大半地方已经被黑色粘液占满，此时房间里干净的地方已经不多了。
而“弥小姐”仍站在原地，房间的中心，那张空白的脸微微歪斜，仿佛正在饶有兴致地欣赏他的挣扎。
那些被斩断的阴影人肢体在地面上扭曲变形得更加剧烈，像活物般痛苦地蠕动，发出令人作呕的“咕唧”声。
有些肢体没有再生阴影人，反而像被煮沸的沥青般鼓起一个个巨大脓包，随后——
“啵”地一声，爆裂开来。从里面钻出的，不再是阴影人，而是无数只死气沉沉的手臂。
它们惨白得不正常，像是溺水者的肢体，皮肤被泡得肿胀发皱，指尖却异常尖锐，在地面上抓挠出刺耳的刮擦声。
加州清光眼尖地发现，这些手臂大小不一样，有的更加纤细，有的显得粗壮，分明是女人和男人的手。有些手臂的手指上戴着金或玉的扳指，非富即贵。
那些手臂以诡异的角度扭动着，像蜘蛛的节肢般撑起，朝他爬来，指尖在地面上留下湿漉漉的恶心痕迹。
“咯咯咯……”
空洞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手臂经过的地方，黑色液体四溅，所落之处又成了新的阴影人的温床，生出了崭新的脓包……
无穷尽也，接力一般，将这处房间所剩不多的干净地方逐渐侵占。
加州清光的呼吸一滞，握刀的手指泛白。他曾见过战场上的尸山血海，见过溯行军狰狞的面容，但眼前这一幕，却让他本能地感到一阵恶寒。
这到底是些什么？！
“弥小姐”仍然站在原地，无脸的面孔微微倾斜，仿佛在欣赏他的反应。它的喉咙深处挤出沙哑的低语：
“没用的……”
它缓缓抬起手，那些惨白的手臂和阴影人突然加速，如潮水般朝他涌来！
加州清光迅速后退，可脚下却突然一软，传来一股可怕的失重感——
地面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粘稠、漆黑的沼泽。
他的双脚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而那些手臂已经爬上了他的小腿，尖锐的指甲刺入皮肉，冰冷的触感顺着神经直窜大脑。
“滚开！”
他怒吼一声，刀锋横扫，试图将缠上来的手臂尽数斩断，可更多的肢体又从沼泽中源源不断地伸出，死死抓住他。
他的手脚都被困住，动弹不得。那尖锐的指甲划破他的身体，他的鼻尖闻到了自己的血腥味。
“弥小姐”缓缓走近，无脸的面孔几乎贴到他的眼前。
“你救不了她……”
“你一定要杀了她……”
杀了谁？主人吗？不……
加州清光的反驳淹没在口中，他的视野开始模糊，眼前无脸人的面容只剩下恍惚的空白，耳边充斥着无数低语，仿佛有千百个声音在同时嘲笑他的无力。
要结束了吗？
就这样……被吞噬？